許非在鞍城準(zhǔn)備了好幾天,才跟許孝文踏上去春城的火車。
兩地相距四百多公里,后世倆小時就到了,現(xiàn)在可不行,平均時速才60公里的綠皮車,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米邆€大半天。
這年頭哪有什么供暖設(shè)備,密封性又差,小北風(fēng)嗖嗖的往里灌,跟冰窖一樣。許孝文裹了件大棉襖還是有點(diǎn)抖,一邊抖一邊自找臺階:“我就是最近走南闖北,把身體熬差了,想我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那鍛煉的,寒冬臘月光膀子都不算事……”
反正許非沒聽懂,這走南闖北是好啊還是壞???
“開水來了,開水來了,有需要的么?”
列車員推著小車慢悠悠的走過來,車?yán)锓胖鴥蓚€大水壺。許孝文正白話著,就像見了救星,連忙翻出一個搪瓷缸子,“給我倒點(diǎn)!”
人家給倒?jié)M一缸子,他握著小口小口吸溜,順帶捂手。大缸子有年頭了,掉漆嚴(yán)重,勉強(qiáng)還能認(rèn)出一行字:獻(xiàn)給最可愛的人。
這一看,就是抗美援朝時期的產(chǎn)品。
“您別喝那么急,太燙的東西喉嚨容易得病。”許非忍不住道。
“得什么病,我半輩子都這么喝,現(xiàn)在不還好好的?”
許孝文呼出一口氣,道:“我說你小子去趟京城,怎么這么小布爾喬維亞?。恳郧翱蓻]這么多窮講究?!?br/> 嘁!
許非翻了個白眼,愛喝喝吧,沒人管你。
火車開了一段,停在一個大站,呼啦啦下去不少人,空出些座位。一個哥們蹭的坐過來,捶腿捶腰,顯然站很久了。
他三十多歲的樣子,臉盤挺大,小眼睛,圓溜溜的在爺倆身上一掃,開口招呼一句。
嗯?
這口音像是多地混雜,語速又快,烏拉烏拉的。他見倆人沒懂,盡量吐字清晰,又說了一遍。
“你們二位去春城???”
“嗯。”
許非應(yīng)了聲。
“那敢情巧了,我也去春城,你們買花還是賣花?”
“不是,別的事。”
“您別開玩笑咧,現(xiàn)在去春城不為了花兒,還能為嘛?”
這哥們特自來熟,又打量打量,伸手就要摸許孝文腳底下的箱子,“哎,這是花兒吧?”
“滾犢子!”
許孝文抬腳就踹回去,“你特么誰啊,滾一邊坐著去!”
“哎,你咋罵人咧?”
“我還打你呢!”
老爹站起來就要揍,那貨一見慫了,麻溜跑到后面座位。
“您有時候真不像個文藝工作者,說您拉桿子立山頭都有人信?!痹S非樂了。
“少跟我扯!我小時候也老老實(shí)實(shí)的,被人搶過幾次飯就明白了,老實(shí)受人欺,人家橫,我就得比他還橫?!?br/> “那后來怎么改過自新了?”
“緣分唄,無意中拜了師,就進(jìn)了評書門。哎,你小子欠揍,啥叫改過自新?”
許孝文拍了拍桌子,隨即又壓低聲音,“我剛才觀察了半天,車上還有不少南方人,你看那邊,那就一口閩南話,看來三教九流都聚到這了。不過你既然想來,我也不能生看著,你現(xiàn)在也大了,主意聽你的,真要有人耍橫,也得看看咱腰里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