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驛站門口,與被綁著那姑娘錯身而過時,他只略略頓了下步子,便是鉆出棉簾子,抱著懷里的少女,大步流星走進(jìn)了漫天的風(fēng)雪之中,未曾回頭。
“姑娘……”劉大寶走到被綁著的姑娘面前上下打量,倒是個模樣齊整的,“客房都是現(xiàn)成的,咱家為你松了綁,早些去歇著吧?”
姑娘默然點了下頭,“多謝。”
看著姑娘走進(jìn)了方才那間客房,關(guān)上了門,劉大寶的干兒子再也忍不住了,扯了劉大寶低聲道,“干爹……真就這樣了?”
方才那情形,他都看出不對來,莫說他干爹了。什么錦衣衛(wèi)當(dāng)差會獨自一人來?而且方才那樣子,分明就是怕人認(rèn)出來。
“還是一句話,一個四品將軍府的姑娘,怕什么?換一個活蹦亂跳的,至少能少許多麻煩。而且,那姑娘嘴巴緊得很,不怕出紕漏。最要緊……”劉大寶壓低嗓音靠到干兒子耳邊,“這姑娘是個齊整的,說不得往后就有大造化。結(jié)個善緣也好。”
聽罷劉大寶的話,年輕的那個小內(nèi)侍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干爹果真是干爹,一眼便能看出這么許多,自己要學(xué)的,果真還很多??!
“不過沒有想到,都這種時候了,還有人冒險來救人,甚至不惜搭上自己。換的還是個快沒氣兒的,太不值當(dāng)?!?br/> “這世上,有無情無義,就有情深義重,有什么好奇怪的?至于值當(dāng)不值當(dāng),那只有自己個兒才知道了?!眲⒋髮氹p手背在身后,嘆了一聲。
轉(zhuǎn)頭見干兒子一臉的茫然,抬手便是一個爆栗子,“還不去好生看著,可不能再出事兒了,否則,真交不了差了?!?br/> 要問值不值當(dāng),顧歡若是能說話,定要斥上一聲,不值當(dāng),太不值當(dāng)。她都快要死了,還費盡心力救什么救?
可是,她明明還有意識,卻是張不開口。
周遭的風(fēng)雪她感受不到,身下馬兒的顛簸,亦然。
她甚至不知道,還有誰會這般費盡心力救她。
她的家人,早先于她,身首異處,在這世上,她已是無親無故的一人,與其去教坊司那樣的地方受辱,還不如死了的干凈。
一頭撞上去,便已想好了結(jié)果,沒什么好冤的。
黑暗,像是一個漩渦,將她最后一絲意識拉扯著往下……沒什么,大不了,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不用等十八年,她也能當(dāng)條好漢……
她毫無抵抗的意思,由著那黑暗吞噬了她最后一絲意識,最后殘留的,只有一把嗓音,像是隔著重重的霧在黑暗的那一頭喊著她,“顧歡!顧歡……”
終于,那聲音也遠(yuǎn)了,再也聽不見。
顧歡是被凍醒的。
迷迷糊糊之際,她恍然道,原來,幽冥地府這般冷。
可......也太冷了些,冷風(fēng)嗖嗖的,還帶著雪花,直往脖頸里灌。
幽冥地府,原來也會下雪,也會刮北風(fēng)的么?
她緩緩睜開眼來,映入眼簾的,卻是頭頂?shù)囊惠唸A月。
月光下,是不斷霰落的雪花。
原來......幽冥地府也有月亮。
不對!
她陡然覺出不對,驀地彈坐起來。
月光下,入目的卻是一座新起的墳。太過簡陋,不過就是個小土包,面上的土不過略略拍實了些,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小土包前面還杵著一塊木頭,上面簡簡單單寫著四個字:顧歡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