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2月,我接到一個邀請的電話,要求我去參加一個談話會。由于他在電話里的語氣顯得并不是那么的友善,于是我也開始有點不想搭理這樣的人。我問來電人,我只是一介草民,有什么話好跟我談。既然不是業(yè)務,那我就掛了??!他才慌忙說,老師,別這樣,真有急事,電話不方便說,您還是抽空來一趟吧。
聽到他的語氣稍微好轉,我才算勉強答應。
這通電話,來得有點莫名其妙,沒有告訴我是因為什么或是要干些什么,只是給了我一個酒店的地址,還有房間號,要我盡快趕過去,除了手機什么都不必帶,他們全部包干,替我安排好。
我原本心想,這樣的待遇,一般都是些大業(yè)務。于是也覺得或許這也是個賺錢的機會。當天下午,仔細檢查了家里的電源和天然氣,也在客廳茶幾上用煙灰缸壓了一張紙條,上邊寫上了我要去的地方和酒店房間號,以免萬一。我的工作雖然不算特別危險,但總算是在和各種未知世界的物質打交道,保不準哪天遇到個硬貨,說沒就沒了。因為不知道要在那個地方呆幾天,留神小心一點,總是好事。
這是家位于南濱路上的酒店。南濱路作為重慶窗口的其中一環(huán),各式各樣的江湖菜館和琳瑯滿目的高檔會所,以及熙熙攘攘散步的人群和那炫彩奪目的燈飾工程,非常華美。這家酒店雖然我是第一次去,但是之前在報紙雜志和電視新聞里都曾經聽說過,相對比較高端。我出門辦事幾乎都住的是快捷酒店等,于是我身上擁有了全國諸如7天如家漢庭等的絕對vip金卡,每次走到這樣的酒店,出示這樣的vip卡,便有六扇門衛(wèi)士出示虎符般的優(yōu)越感,換來的就是那種徹底的賓至如歸。
我至今依舊記得我的房間號是701。當我到前臺等級的時候,柜臺的小姐親自帶著我到了房間,中途上電梯的時候,我嘗試著問她,你知道這次叫我來的是誰嗎?她裝作沒聽見,也不回答,一臉神秘。我也就不好意思繼續(xù)多問什么。一到了7樓,我的房間在電梯一側的盡頭,沿途經過其他房間的時候,我不免吃了一驚。
因為作為一個商務用的酒店來說,在房間門把手上,大多會掛上些類似“請勿打擾”一類的牌子,或是有夜間工作者會悄悄從門底下塞進來幾張“土特產”“學生妹”一類的小卡。而這次路過的這些房間,其中有好幾個都在門口撒下了一層灰白色的香灰,有些甚至釘上了釘子拉上了繩,于是我斷定,這些房間里住的人必然是同行。我開始有些擔憂,同時聚集了這么些職業(yè)獵鬼人,莫非我是卷入了什么大事件之中嗎?
雖然心里有點緊張,但是在這個漂亮的帶路妹面前,我還是得裝出一副什么事都沒有的姿態(tài)。一進了房間以后,我立馬一屁股坐在床上,掏出電話,打算打給我的一些熟知的同行,因為如果這次獵鬼人齊聚,必然是有什么大動靜,他們多少理應知曉一些。
打了好幾個人,都說沒聽說,于是我試圖打給一些前輩看看,在重慶,我非常尊敬的一些前輩,除了黃婆婆以外,屈指可數。黃婆婆自然不會因為錢而受人指揮,這樣的場合,她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的。她更情愿早上出門在路邊多撿幾個塑料瓶,下午賣掉后回家念佛,然后開門做生意。于是我撥通了另一個前輩的電話。
這位師父60多歲,道家人,復姓司徒。在重慶絕對算是兩路口一代赫赫有名的符師,司徒這個姓氏在全國原本就不算多,而重慶自然就更少,所以當人們遇到麻煩事,想要求助我們這種職業(yè)的人的時候,常常會聽到這樣一句順口溜:“退妖尋上官,抓鬼找司徒”。
上官是重慶另一個復姓的師父,不過他介入的并非我們的事情,我們是跟鬼打交道的,而他卻是和妖。妖和鬼雖然同被列為不應屬于眼下世界的物種,但它們是有本質的區(qū)別的。這種區(qū)別自然不是妖是妖他媽這樣的鬼話,而在于它們的形成。
在中國的古代,就有人對妖做了非常詳細的闡述,鬼是生命消亡以后殘存的一種具有能量的狀態(tài),而妖不存在死亡。它是靠修煉而成。千年王八萬年龜,于是很多人認為老烏龜具有靈氣。對于妖,我得說它其實也是存在的,南茅北馬,指的是南面的茅山派,雖然行事乖張,神秘叵測,但在抓鬼一事上是絕對的頂級,盡管他們的手法一般相對稍微過于粗暴了。北方的馬家仙,盡管抓鬼之事算不上入流,但捉妖的水準全世界都是數一數二的,他們大部分在中國的河北內蒙和東北山東一代,他們替人消災叫做“出馬”,對于一些動物的妖,非常得心應手。而那位與司徒并列的上官師父,就是馬家的傳人,我此生也只與他僅有一面之緣。也正是因為那一面,才使得原本只信鬼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妖魔的我,在我的信任名單里多加了一個妖。
而對于神佛,我敬而遠之,深信如若遇到,只有兩種情況。一是哪天佛祖或上帝覺得我實在有慧根而打算破例收我為代發(fā)修行的弟子,而是我喝的有點大發(fā)了,產生了幻覺。
當時撥通了司徒師父的電話,我問他知道最近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嗎?他反問我,怎么了你也在酒店里的嗎?我就知道,他也來了。而既然司徒師父出馬了,我這樣的小角色其實可以灰溜溜地離開,因為我實在沒膽量敢去搶司徒師父的業(yè)務,直到司徒師父親自要我留下,我從他的聲音里聽到了一些不安,而對于一個大師來說,他的忐忑似乎也在告訴我,這次咱們真的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紛爭之中。
他告訴我他就在我同一層的716房間,一切靜觀其變,搞不定,就跑。司徒師父連搞不定就跑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這只說明,連他都沒有把握。值得欣慰的是,我知道他跟我一起的,也就感覺有了個可靠的靠山,自然也沒那么害怕了。
接下來的差不多5個小時里,一直沒人來搭理我們,我想要下樓去買煙,卻在底樓大廳被告知不得外出,一切物品都在酒店里消費,除了對霸王條款的憤怒和對非法拘禁的不滿以外,更為我的此行蒙上了一層可怕的感覺?;氐椒块g,打開電視,一個節(jié)目也沒有,床頭的電話想要打給前臺希望他們看看,卻被他們告訴我,電視信號是提前中斷了的,為的是讓我們有個清靜的環(huán)境。到了晚飯的時候,我心想終于有吃的了,這么高規(guī)格的待遇,起碼也得給我們每人搞個三菜一湯吧,誰知當服務生把飯菜送進來的時候,僅僅只有兩碗米飯,一份紫菜蛋花湯,和一瓶沒有開封的老干媽飯遭殃。我非常悲憤,卻也找不出理由來質問,包吃包住,起碼人家還是做到了,蛋花算是半個葷菜,有葷有素,還有什么好說的。幾下吃完,繼續(xù)在房間里玩手機發(fā)傻。于是余下的時間里,整個房間只剩下我和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瓶子上的陶華碧老師。
到了晚上大約10點,我才再一次接到電話,要我到4樓的會議室,一起面談。于是我猜,難道是要我們對某個大業(yè)務各自競標嗎?那我還是一會直接棄權算了,司徒老師在這里,誰還敢隨便拔標呢。我出門下樓,路上遇到不少人,我知道,他們都是和我一樣被同樣的電話告知,且因為同樣的事情而聚集到這個酒店的,其中有些人眼熟,有些人則是見過但是叫不出名字,同樣的,他們都是獵鬼人。
四樓的圓桌會議室里,桌前已經坐滿了人,我看到司徒師父后,可以坐在了他的身邊,一來是在向其他人表示,我跟司徒早就認識,而是一會有什么動靜,司徒師父逃跑的時候,我也更便于跟上他的腳步??次覀兇蠹叶甲铝?,一個穿無袖馬甲的中年人站起來,關上了會議室的大門。然后坐下,聲音不算大的跟我們說:
“實在抱歉了各位,這次我們遇到了大事情,不得已才叫各位業(yè)界的精英過來替我們處理處理,因為我們這次涉及的金額高達14億元,沒人敢馬虎,如果各位不能解決,頂多就是從這里走出去,然后繼續(xù)過自己的生活,而如果我們不能解決,撤官都是小事,我們會被判刑的。”
14億元!這意思是全中國所有人都捐一塊錢才能湊齊的數字。
那個看上去像領導的人接著說:
“這次冒昧叫大家來,首先是希望大家替我們分析一個情況,看看該怎么處理才能有效妥善的解決。前陣子我們在修建工程的時候,在山中間挖到一口石棺,工人們好奇在沒有通知考古研究所的人之前,就自己撬開了來看,卻從石棺發(fā)現(xiàn)了一只活生生的、轎車車輪那么大的一只癩蛤蟆,當時就報告了我們施工方和文物局,但是等我們趕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那只癩蛤蟆已經死掉并且腐爛了,原本沒人解釋得清楚,但是隨后的幾天里,我們接連接到了很多奇怪的傳聞,一是我們一個工人在挖的時候突然莫名其妙失魂,然后走到外面用刀子割下了自己的鼻子然后吃掉,再是我們的挖土機從那一晚開始,都不同程度的莫名損壞了,甚至還有一個看守工地的老人,說在巡夜的時候發(fā)現(xiàn)洞子里有很多人在并排走著,其中還有些梳著清朝的鞭子,于是開始大喊鬧鬼。大概情況就是這樣,想請問各位專家,是不是我們在開挖的時候,挖到了什么不該挖的東西,導致我們撞大邪了?”
他說完以后,會議室一片沉默,一會過后,我身邊的司徒師父問了一句,“你們修的是什么工程?”
那個領導模樣的人回答道:“菜園壩大橋?!?br/>
領導這話一說出口,整個會議室就陷入了一陣竊竊私語當中。
菜園壩大橋,是重慶向全世界號稱要讓世界橋梁建筑師汗顏的頂級力作,不光是考慮造型和交通性,更在材質和結構上下足了功夫,2004年開始修建,我也非常關注這個橋梁的修建情況,畢竟算是重慶橋梁史上的一個王牌作品,于是我常常會到長江大橋上遠遠地望著正在修建的菜園壩大橋,從打基石到立好橋墩,我算是一路看著它的成型。而這次找到我們,我卻從未敢想象過自己也會參與到如此偉大的工程中來,而看到司徒師父這么發(fā)問,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打算留下看個究竟,我自然是沒什么戲了,其他人也想來是識趣的人,自己自然會離去,于是領導問,誰愿意留下一起來解決這個事,留下的每人1萬元,辦成事情后,另外還有錢拿。
說真的,在利益的誘惑之下,沒有人選擇離開。直到那個領導打開幻燈片投影,顯示了一張他們近期統(tǒng)計收集的大橋周邊靈異現(xiàn)象的匯總圖,面對如此大量的靈異事件,終于有人紛紛選擇了放棄。司徒師父側身低聲對我說,你別忙著走,你跟著我,如果做不下來,沒人會記得你。但是如果這次我們把這事情做了下來,你就算是在這行揚名立萬了,沒人會忘了你的名字的。
這對我來說,無疑也是個誘惑。我在云南學藝,道上的師父彼此不服是常常的事,但是由于輩分和他們各自的師父多少有些私交,于是他們彼此間的勾心斗角都顯得不是太明顯,于是我們這些徒弟輩的,就常常被當作各大師尊比較強弱的棋子。早在我回到重慶的時候,也才20出頭,在行當里絕對算是資歷最淺年紀最小的,于是很多師父包括他們的徒弟對我還是不看好的,更有些心胸狹窄的人,甚至還在期待我什么時候出個大丑,折折我?guī)煾负退南嗟赖拿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