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人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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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宅子的人都跑去瞧鎮(zhèn)長(zhǎng)了，其余院落就變得寂寞空落。無(wú)心和顧大人一前一后沖向所住的小院。在進(jìn)院的一瞬間，連殿后的顧大人都嗅到了隱隱的血腥氣。而無(wú)心猛然剎住腳步，俯身從地下?lián)炱鹆艘恢恍『砂ぁ?br/>　　?
　　荷包皮上的細(xì)帶子斷裂了，荷包皮口收得卻緊，是月牙永遠(yuǎn)貼身掛在脖子上的小物件。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可以捏出里面折好的黃符。細(xì)帶子是濕的，浸的不是鮮血，而是膿水，散發(fā)出腐臭味道。顧大人抽抽鼻子，知道是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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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他開口之前，無(wú)心疾沖向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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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是迎面一片溫暖的漆黑。汩汩流淌的鮮血浸潤(rùn)了微涼的春夜，棉被從床上拖到地下，而月牙被一柄鋼刀穿透胸口釘在床上，一身的單衣被血染紅了，紅的像她去年為自己縫紉出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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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還清醒著，可是不呻吟。一口熱氣存在胸間，她要等著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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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wú)心站在了床邊，俯身喚道：“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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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輕而顫，是又驚又痛又絕望。伸手撫上她的面頰，觸及之處一片濕熱。刀子割了她的臉，她是受了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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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忍著不死，等了又等，終于等回了他。本來前一個(gè)時(shí)辰兩人還親親熱熱的分享著一個(gè)被窩，沒想到只是一刻鐘的工夫，她一生一世的日子就化為了烏有。她知道自己是不成了，她甚至都感覺不出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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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岳綺羅。”她開了口，聲音很輕，然而很穩(wěn)：“她跑出來了，帶著個(gè)骨頭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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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光返照的平靜中，她定定的凝視著無(wú)心。要說的話太多了，約好了是過一生一世，現(xiàn)在提前沒了一個(gè)，另一個(gè)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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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不能停，她得趁著氣息還足，把話說完：“我不求你給我報(bào)仇，你要是打不過她，就趕緊往遠(yuǎn)了跑?！?br/>　　?
　　無(wú)心答道：“嗯，我記住了?！?br/>　　?
　　顧大人的腳步聲緩緩近了，黑暗中能聽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音，是怒不可遏、欲哭無(wú)淚的光景。一只大手伸到月牙胸前，他想拔刀，可是一旦拔刀，月牙必定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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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聽出了他的動(dòng)靜，于是又開了口：“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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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大人悶聲悶氣的答道：“啊，月牙，你放心吧，我肯定給你風(fēng)光大葬。禍害你的妖怪娘們兒，我也饒不了她?！?br/>　　?
　　月牙扯動(dòng)嘴角微笑了：“顧大人……你對(duì)我倆一直挺好……”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以后我沒了，你替我顧念著他……他沒啥正經(jīng)本事，將來要是窮了，你想著給他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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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大人的聲音又粗又?。骸霸卵?，我向你保證。有我一口稀的，就有他一口干的。我還能養(yǎng)不起一個(gè)他嗎？我有兵有錢有地盤，養(yǎng)他就像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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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把目光又轉(zhuǎn)向了無(wú)心：“咋不點(diǎn)燈呢？點(diǎn)燈，我再看你一眼?！?br/>　　?
　　“嚓”的一聲，火苗竄起，是顧大人劃燃了火柴。燭臺(tái)上的蠟燭一根一根的亮了，月牙的面孔漸漸顯現(xiàn)在了光明中，血痕交織，猙獰縱橫。眼睜睜的望著無(wú)心，她氣息一顫，一滴血淚順著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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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倆才過了一年……”她的聲音越發(fā)輕了：“往后……你一個(gè)人……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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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有一雙眼睛依然潔凈明亮，一眨不眨的盯著無(wú)心：“無(wú)心，我跟你……沒過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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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wú)心一言不發(fā)的凝視著她，有透明的液體在他眼中匯聚成滴，懸在睫毛上，粘稠而又沉重，是他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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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彼p聲說道：“我也沒過夠?！?br/>　　?
　　月牙笑了：“以后……我不伺候你啦……你自己好好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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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緩緩的眨了一下眼睛，望著無(wú)心又看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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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她慢慢閉了眼睛。口鼻逸出淺淺的一聲嘆息，帶著她短暫一生中所有的苦樂與留戀：“沒過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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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wú)心仰起了頭，已然凝固的透明淚珠墜落下去。微弱的光芒在他眼前流動(dòng)閃爍，是月牙的魂魄脫離軀殼，挽不回，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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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大人的衛(wèi)隊(duì)包皮圍了小院，不許閑雜人等靠近。無(wú)心端了熱水關(guān)了房門，要為月牙擦身；顧大人獨(dú)自靠墻站在門外，不歇?dú)獾囊桓右桓闊?。不敢歇，眼淚與哭泣就堵在他的喉嚨里，他得用一口一口的煙霧把它們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