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白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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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英豪一手用手帕堵著口鼻,一手把手杖伸進風(fēng)口的鐵柵欄里。手杖一端撥開門下面孔上的亂發(fā),他悶聲悶氣的問道:“有結(jié)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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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閉空間中似乎響起了隱隱的毒蛇吐信之聲,嘶嘶的似有似無,不走耳朵,沿著人的汗毛孔往里鉆,一直刺激到神經(jīng)上去。蔚藍的眼睛隱沒進了黑暗,另一只眼睛露在了昏暗光中————大概本來也該是蔚藍色的,然而瞳孔里面生了一層霧蒙蒙的白膜,至于到底瞎沒瞎,馬英豪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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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英豪不知道,旁人也是一樣的不知道。他是馬英豪的日本朋友從西康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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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英豪有很多日本朋友,其中有一位名叫小柳治的軍官,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jì),和他已經(jīng)有了超過十年的友誼。小柳治在幾年之前,曾經(jīng)秘密潛入過西康。在西康,他從一群禿鷹口中救下了一個奄奄一息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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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看起來似乎還是青年的面貌,有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和骯臟。裹著層層動物毛皮蜷在一片空場上,他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座臃腫的尸堆。禿鷹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張開翅膀盤旋在上空,而他微微低著頭,從糾結(jié)的長發(fā)中露出了很清秀的尖下巴與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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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怪異形象,還不足以讓負有重任的小柳治出手相救;小柳治之所以在他身邊停了腳步,是因為聽見他在用日本話喃喃自語,一歲如何如何,兩歲如何如何,仿佛是在講述誰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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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治以為自己是遇見了落難的同胞,于是決定救他一命,帶他離開西康,不料返程剛剛走到一半,小柳治就把腸子給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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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很少說話,并且永遠裹著他的獸皮。獸皮的邊緣還帶著干黏的紫黑血肉,可見根本沒有經(jīng)過硝制,似乎是從野獸身上活剝下來之后,就被他直接披到了身上。獸皮下面偶爾可見他的衣裳————是一件看不出本質(zhì)的藏袍,之所以看不出本質(zhì),并不是因為料子異常,而是因為骯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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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夠擺布得了他,他把得到的一切食物都藏進了他的獸皮下面,所以甚至沒有人見他吃過喝過。小柳治漸漸發(fā)現(xiàn)他會說好幾種語言,包皮括中國話,很可能只是個雜種,和自己的祖國毫無關(guān)系。小柳治想要把他拋棄,在動手的前一天夜里,他照例忍著嫌惡去和怪人搭訕,怪人縮在他的長發(fā)與毛皮里,卻是意外的說了一句中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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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是白琉璃?!?br/> ?
小柳治登時大驚失色————白琉璃是西康地區(qū)近五年來,最惡名昭彰的巫師。他仿佛是從天而降,作惡多端之后又無端消失。在傳說中,他已經(jīng)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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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治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如何處置一個活魔鬼,于是白琉璃在到達天津后不久,就被投入了一間最隱蔽的監(jiān)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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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肯接收他,他成了沒人管理的怪物,直到馬英豪聽說了他的存在。使用了一點小小的手段,馬英豪把他運到了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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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一切異類,馬英豪都很感興趣;況且白琉璃并非只是簡單的異類而已。而白琉璃還挺講道理,吃著他的,喝著他的,也就真聽他的。馬英豪已經(jīng)暗暗養(yǎng)了他一年,但是確定他不會傷害自己,還是在一個月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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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腰打開鎖頭,馬英豪掀開鐵門,下方又有幾級鐵梯。他險伶伶的走下去,同時忍著越發(fā)濃重的惡臭說道:“我不想再等了,還有,你的鐵針丟了?!?br/> ?
角落里盤踞著一團黑影,依稀發(fā)出輕輕的鈴鐺聲。鈴鐺是馬英豪親自系在白琉璃脖子上的,因為地下室燈光昏暗,他時??床怀鰧Ψ降乃冢曇衾谒膶ひ?。本來沒有在地下室再挖地下室的道理,但是白琉璃需要,白琉璃的眼睛,渾濁的加上清澈的,已經(jīng)全不能見光了。巫術(shù)的反噬幾乎徹底摧毀了他,他犧牲了他兒子的性命使自己茍延殘喘,直到獲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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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愛他的兒子,他的兒子一直被他藏在懷里。蜷縮在潮濕的地下室一角,他閉著眼睛垂下頭,硬著舌頭說道:“是的,丟了,我知道?!?br/> ?
馬英豪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了此地的空氣,所以放下了手中的手帕:“一切都是按照計劃來進行的,可是很奇怪,事后我沒能找到鐵針。時間我算得很準(zhǔn)確,絕沒有差錯?!?br/> ?
白琉璃的右臂軟軟垂在一側(cè),低頭答道:“有人提前拔了針,散出了一魂一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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