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醒了?我的天哪。”手中的紙張又一次散落一地,小護士無奈地吐了吐舌頭,認命地蹲下一張張拾起,“簡直就像是奇跡呢……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頭還是很疼嗎?”
??病床上的枯瘦女人靠著床頭坐直了身體,沒有對她的話產(chǎn)生任何反應(yīng),甚至連眼珠子都沒轉(zhuǎn)一下,人偶似的木木的,看著頗有些滲人。
??“你……”小護士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原本還算真心高興的笑容漸漸變得僵硬起來,“你還好吧?能聽得見我說話么?”
??不死心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女人至始至終只是略微垂著頭看向地面,連眼睛都很少眨一下,整張臉上都沒什么生氣,表現(xiàn)得既不像是從鬼門關(guān)里掙脫出來之后驟然恢復(fù)意識時的恍惚,也不像是掛念著什么的回光返照。
??重癥監(jiān)護室里的厚窗簾遮蔽了大半自然的光亮,各類儀器運轉(zhuǎn)發(fā)出的滴滴聲線仿佛在計數(shù)著住進這里的病人所剩不多的時光。小護士嘗試按下呼叫按鈕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住,最終悻悻縮回。
??“我……我直接去叫醫(yī)生吧!”小護士的聲音莫名有些發(fā)抖,“你等等!我馬上……馬上就會回來的!”
??她哆哆嗦嗦地一步步倒退。女人卻依舊像個木偶一般,安靜地待在原地。
??門口**的光線在女人的床邊形成一方不大不小的矩形熒幕,小護士正在扭動的細長影子是這幕布中的唯一的演員。
??“砰”的一聲。最后一線燈光伴隨著房門的緊閉而湮沒在黑暗里。
??只剩涌動的波浪般的熒光倒影在女人眼睛里。那是專屬于她的心電圖,證明她還活著的唯一方式。
??“殺……殺死……”一片靜謐之中,昏迷多日的女人如同生銹的機器般含含糊糊的擠出兩個字,接著僵硬地用一側(cè)肩膀抵著墻壁,勉強站了起來。
??“要……要殺死……”無數(shù)針頭隨著她時斷時續(xù)的動作被迫從皮膚中抽離出來,女人就像是從蛛網(wǎng)中掙脫的獵物一般,緩慢的向前挪動。
??她的步伐介于蹣跚學(xué)步的幼兒和垂暮之年的老人之間。由于已經(jīng)幾乎喪失了基本的判斷能力,女人的路徑稱得上是橫沖直撞,終于在接連撞翻一個床邊柜,一張磨損痕跡很重的椅子和一個裝滿各種瓶瓶罐罐的小推車后,艱難地抵達了門邊。
??最后回望了一眼這個伴隨著她度過生命最后階段的小房間,女人的目光輕輕劃過同樣散落在地的幾把小小的手術(shù)刀。
??“這個……不行吧?!?br/>
??費了一番功夫才最終壓下門把,放大的瞳孔一瞬之間接收到了過于刺眼的光線,女人卻只瞇了瞇眼,扶著墻繼續(xù)前進著。
??一身病號服的她在人群中并不顯眼。和一個蓬頭垢面蹲在走廊的角落里,扒著墻壁嚎啕大哭的中年人比起來,女人反而顯得正常許多。連日的突發(fā)狀況帶來的高強度工作使整個醫(yī)院浸沒在一種壓抑的氛圍里,匆匆從她身邊經(jīng)過的醫(yī)生護士們均沒有精力來支撐起足夠的警惕性。
??小腿傳達的酸痛在jinru大腦之前便被一股不知名的意識截住,孱弱的女人在迷蒙之中壓榨著渾身僅存的力量,艱難地轉(zhuǎn)過一個彎。
??近了,近了。
??毫不退縮的撞上一個男性的后背,一張娃娃臉反應(yīng)迅速的轉(zhuǎn)過身來。
??“干什……”話只說到一半便自覺止住,倪光潔短暫地打量了一下這個看上去毫無威脅的女人,很快從渾身繃緊的狀態(tài)調(diào)整過來,“你……還好么?需不需要我?guī)湍憬嗅t(yī)生?”
??所謂的關(guān)切只是為了不引得眾人關(guān)注,將可能發(fā)生的沖突提前消弭于無形。盡管心中正在為女人的打岔而暗自惱怒,即便對方還是當(dāng)做沒聽見似的、半死不活地靠在自己背上,倪光潔臉上還是掛著討人喜歡的溫暖笑容,順便還沖著路過的一名小護士招了招手。
??“抱歉,這位病人好像出了點什么問題,您能過來看看嗎?”
??額頭上微微冒著虛汗的小護士不得不在路中央急剎車。待到她察覺這名以骨頭凸出的后背面對她的病人隱約有點不對勁的時候,身邊笑容得體的年輕人突然輕輕“誒”了一聲。
??略微疑惑的語氣。
??在小護士嗡嗡作響的大腦辨別出近在咫尺的槍聲之前,她首先看到的是如同疾風(fēng)撲過紅色的玫瑰花田一般,往四周雪白的墻壁噴濺的血液。
??一半臉已經(jīng)面目難辨的年輕人驟然倒地,輕薄如霧的硝煙纏繞著干瘦女人的手腕。小護士捂著**的嘴唇一步步后退,恍惚間在女人沒有焦距的漆黑眼底,看到了自己如同即將被捕食的小動物一般,可憐的身影。
??“啊——”尖叫是點燃混亂的最終訊號。從小護士的身邊開始,徹骨的恐懼擴散到每一個碰巧參與目擊,又或者根本什么也沒注意到的路人身邊。
??拄著拐杖的殘疾人被奔流的人群撞到在地,幾度嘗試站起無果后不得不竭力蜷縮身體,并用雙手護住頭部以筑起抵御踩踏的脆弱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