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瑜沒有等多久,邵二春就將肉和口糧送了過來。
一袋子糧食,比邵大春接濟趙寡婦一家多不了多少。
小孩巴掌大小的一塊肉,估計也只夠吃一頓。
邵二春送了東西就想離開,但邵瑜卻眉頭一皺,說道:“我還是去找村長吧?!?br/>
邵二春急了,說道:“爹,東西我都送過來了,您不能還這樣啊。”
邵瑜眼睛瞟著那堆東西,也不說話,就那樣不停的看著。
邵二春明白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往日老黃牛一樣的父親,如今變得這樣難講話,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邵二春不愿意付出更多,無奈只能賣慘,說道:“爹,家里如今也不容易,我要是使勁往外拿,只怕媳婦又要跟我鬧,到時候她要是回娘家了怎么辦?!?br/>
邵瑜卻壓根不管這些,而是說道:“你媳婦要鬧就鬧,要回就回?!?br/>
邵二春說道:“她回去了,大毛怎么辦?孩子還小,不能沒娘呀。”
“你兒子只是失去了一個媽,而我損失的卻是一塊好肉呀?!鄙坭だ碇睔鈮选?br/>
他昏迷這么久,往日萬般疼愛的大孫子,可一次都沒來看過,邵瑜又何必在意這個小孩。
邵二春又說道:“那是咱家的長孫呀?!?br/>
邵瑜無所謂,道:“我還是你的親爹呢。”
邵二春見勸不動邵瑜,知道老爺子今天是鐵了心,便只能悻悻然回家。
弟弟剛離開,邵大春就一副不贊同的眼神看著邵瑜。
“爹,雖然您是長輩,但有句話,我不吐不快……”
他還沒說完,邵瑜直接打斷,說道:“你不用吐了,我不想聽?!?br/>
邵大春:……
劉桂芝在一旁,倒是眼巴巴看著那一塊肉。
邵瑜讓她拿著肉,說道:“做紅燒肉費時間,你切成肉片煮個湯吧?!?br/>
劉桂芝聽了這話,心下一喜,做成肉湯還多一點,到時候也能讓妞妞偷偷喝一點。
“爹,二弟日子艱難,您怎么能為了一口吃的,就要逼迫他離婚呢?”哪怕邵瑜阻攔,邵大春還是將話說了出來。
邵瑜說道:“你弟弟都沒說不行,你替他說什么不行?”
邵大春道:“二弟那是太孝順了?!?br/>
“真孝順早就該送過來了?!鄙坭ふf道。
“那是二弟太忙,家里也不容易……”邵大春依舊是那老一套說辭。
邵瑜一時竟然分不清楚,邵大春到底是真這么覺得,還是故意這么說,畢竟邵二春一家,可是肉眼可見的過得好。
現(xiàn)在的邵二春,和邵瑜記憶里相比,整個人都胖了一圈,顯然在親爹半死不活的大半年里,邵二春的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你等著吧,看他是不是真的忙。”邵瑜說道。
邵大春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不過這等待的半個小時里,邵瑜也沒少折騰他。
無論什么事情,都是支使邵大春去做,一旁的劉桂芝想幫忙,邵瑜還不讓。
邵大春也沒說什么,只當(dāng)邵瑜想多跟自己親近一番,因而依舊樂呵呵的。
僅僅半個小時,邵二春便去而復(fù)返,這一次帶來更多的糧食,和一塊比之前大不少的肉。
對著這些東西,邵二春叫了許久的辛苦,但邵瑜卻絲毫不為所動,而是有一茬沒一茬的聽著,反倒是邵大春一直非常積極的給弟弟捧哏。
等兄弟倆說完,邵瑜才點點頭,道:“以后每個月的肉,都照著這樣給我送過來?!?br/>
邵二春聽了,立馬傻眼,說道:“爹,我就一在地里刨食的,您這樣折騰我干嘛?”
他說話間,一直看著邵大春,畢竟論工作好,他可比不過有正經(jīng)工作的邵大春。
但邵瑜卻不吃這個暗示,轉(zhuǎn)而說道:“你地里刨出來的好東西,其實也該分你大哥一半?!?br/>
邵大春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旁的劉桂芝卻打起精神來,問道:“地里有什么好東西?”
分家的時候,邵二春得了大部分的田地,這事劉桂芝私底下還嘀咕了許久,因而比較敏感。
邵二春聞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確實從地里刨出來一罐銀元,但這事他連老婆都沒告訴,卻沒想到邵瑜居然知道。
“爹,爹,您說得對,我以后每個月都給您松肉?!鄙鄱嚎嘈χf道,他害怕邵瑜說出更多來,畢竟劉桂芝還在一旁虎視眈眈。
邵瑜點點頭,說道:“真是我的好兒子?!?br/>
邵二春又朝著大哥道:“大哥,爹身體剛恢復(fù)好,我想跟他說兩句體己話?!?br/>
邵大春十分配合,拉著不情不愿的劉桂芝出去。
屋里沒有旁人了,邵二春才試探著說道;“爹,地里刨出來的,難道不是糧食嗎?”
邵瑜搖頭,說道:“不對呀,咱家地里還有銀元和黃金呀?!?br/>
邵二春聽了這話,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問道:“爹,真的有黃金嗎?”
“算了,你當(dāng)我沒說。”邵瑜說道。
邵二春見邵瑜這般,卻越發(fā)肯定地里有黃金,急切追問黃金的前因后果。
邵瑜說道:“咱家祖上是地主家的佃戶,那一片地,都是屬于地主家的,你爺爺有一次半夜,看見地里有人在埋東西?!?br/>
“隔日他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里面全是值錢的寶貝,但他也不敢花,只能分好幾個地方埋下去?!?br/>
邵二春聽了,眼睛都亮了起來,問道:“爹,爺爺他埋在哪幾個地方?”
若是他沒有挖出那一罐銀元,只怕還會覺得邵瑜這事無稽之談,但見到了真東西后,他此時對邵瑜的話深信不疑。
一罐銀元已經(jīng)讓他的生活改善不少,若是能挖出黃金來,那一輩子就能吃穿不愁。
“想知道?”邵瑜問道。
邵二春用力點頭。
邵瑜說道:“南邊灣里的荒地。”
邵二春眼睛亮了起來,口中說道:“爹你放心,每個月的肉,我一定會按時送過來?!?br/>
見邵二春要走,邵大春問道:“二春,你之前不是讓我?guī)湍惴蠟车幕牡貑??我下周六有空,到時候去幫你。”
南灣那畝地地質(zhì)不好,挖起來費勁,邵二春本來想哄著大哥去幫忙開荒,如今知道那里可能有黃金的蹤跡,邵二春那里還敢讓邵大春插手。
“不用了,哥,我自己去翻。”
邵大春聽弟弟這么說,卻只當(dāng)他在跟自己客氣,當(dāng)即說道:“咱們兄弟倆誰跟誰呀,放心,到時候我就去幫忙?!?br/>
邵二春推拒許久,才終于打消了邵大春想要幫忙的心思,他離開大哥家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回到家里,老婆跟他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邵二春,你出息了,拿著家里的錢,跑去給你大哥買肉,還買那么大一塊,是不是要我們娘倆喝西北風(fēng)才開心?”
邵二春想到地里埋著的黃金,此時面對老婆的埋怨,只覺得跟耳旁風(fēng)一般。
但他當(dāng)耳旁風(fēng),老婆卻不是真的耳旁風(fēng),直接扯著他的耳朵,問道:“我跟你說話,你聾了嗎?沒聽到?”
邵二春趕忙說道:“聽到了聽到了?!?br/>
他心里有些不耐煩,卻也沒有將黃金的事說出來,而是想著等自己挖出黃金后,看老婆到時候怎么求自己。
面對老婆的逼問,邵二春滿腦子都是黃金,隨意敷衍道:“我爹辛苦那么多年,給他吃點肉怎么了?”
也許是黃金帶來的底氣,邵二春頭一次掙脫了老婆扯著他耳朵的手,自顧回屋,心里盤算著要從哪里開始挖。
而邵大春家,劉桂芝此時正眼巴巴看著那塊肉,邵瑜說道:“你看著處理好?!?br/>
劉桂芝趕忙點頭,如今天熱,要讓肉不壞,肥的榨油,瘦的也弄熟,這樣還能多留幾天。
邵大春卻說道:“爹,不急著全部弄出來,小趙和小李家好久都沒吃肉了,切點分給他們吧?!?br/>
劉桂芝手下一緊,轉(zhuǎn)頭看著丈夫的眼神里能噴出火來。
但邵大春卻像是不知道一樣,依舊說著他那一套大公無私的話。
劉桂芝生怕邵瑜會被說動,誰知邵瑜只是看了邵大春一眼,就說道:“他們沒吃肉,你難道不知道從自己身上割一塊下來?”
“爹,您怎么不講理呢,我怎么能割肉?”邵大春說道。
邵瑜說道:“那你看清楚了,這塊肉是我的,你在割我的肉喂別人,不孝子!”
邵大春瞬間理虧。
邵瑜又說道:“一天到晚打別人東西的主意,你是真的很閑。”
邵大春不明所以。
邵瑜指著墻角的一堆柴,說道:“你去將柴劈了。”
邵大春立馬道:“等桂芝忙完了,我就讓她來劈柴。”
“桂芝是你什么人?”邵瑜問道。
邵大春詫異說道:“媳婦呀,爹您怎么問得這么奇怪?”
邵瑜說道:“哦,原來是你媳婦呀,我還以為她是你的下人呢,你跟個老爺一樣,在家啥事也不做,就等著她來動手?!?br/>
邵大春被邵瑜說得有些羞愧,當(dāng)即也不再辯解,直接朝著院子角落那堆柴走去。
邵瑜如今依舊躺在床上,但透過窗戶他能看到外面兒子劈柴的情形,甚至聽著那一聲聲,他都知道這柴劈得怎么樣。
“手勁這么小,你是沒吃飯嗎?”
“劈得這么亂,你是不會劈嗎?”
“才劈幾根就休息,你還是個男人嗎?”
邵大春聽著著一聲聲的,揉了揉自己因為劈柴而震到麻的手臂,本來想休息,也只能忍著親爹的譏諷繼續(xù)劈下去。
等到劉桂芝端著熬煮好的肉湯進(jìn)來的時候,邵瑜沒有推辭,喝了一小碗之后就放了下來。
劉桂芝趕忙說道:“鍋里還剩了不少,我都留著,等您回頭餓了再喝。”
邵瑜卻說道:“鍋里的你和妞妞吃掉,不準(zhǔn)留到下一頓?!?br/>
劉桂芝聞言,先是一喜,緊接著問道:“那大春……”
邵瑜說道:“不用管他,他不餓。”
劉桂芝點點頭,收了邵瑜吃剩的臟碗,便回了廚房。
廚房里,妞妞正在小口小口的喝著肉湯,見到媽媽進(jìn)來,趕忙將碗捧給她。
劉桂芝沒有接,而是抱著孩子說道:“妞妞多喝點,喝完了鍋里還有,要吃得飽飽的,這樣身子才能長得快?!?br/>
鍋里還有不少分量,妞妞一個人也喝不完,劉桂芝本來想留到下一頓,但想到邵瑜的話,她到底還是將所有剩余的盛給自己。
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喝過肉湯了,感受到鮮美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讓她恨不得將舌頭都吞下去。
“好喝?!辨ゆば÷曊f道。
劉桂芝輕聲問道:“那妞妞想不想以后經(jīng)常喝?”
“想?!?br/>
劉桂芝道:“那妞妞要好好孝順爺爺,知道嗎?”
妞妞用力點頭。
邵瑜在房間里聽了一會,忽然聽到外面聲音停了,順著窗戶往外看,正好看見邵大春在休息。
“桂芝,桂芝!”邵瑜喊道。
劉桂芝趕忙應(yīng)了聲。
邵瑜大聲問道:“桂芝,你看看大春怎么沒動靜了?是不是砍到手了?”
邵大春聽到這么大聲,立馬又開始動了起來。
但邵瑜的聲音卻沒停:“桂芝,他劈了很久嗎?怎么這么快就休息?”
劉桂芝家里家外一把抓,因而一直以來,家里柴都是她在劈,聞言便道:“沒有,他才劈了一把柴就累了。”
“你劈這么多柴要休息嗎?”
“不用?!?br/>
邵瑜和劉桂芝倆一人問一人回答,外面的邵大春聽得清清楚楚,一想到自己連個女人都不如,邵大春頓時覺得有些羞愧。
對于劈柴,邵大春從前或許是熟練的,但這些年在單位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力氣竟也大不如從前。
邵瑜說道:“人不練不行,以后劈柴這種事,你都交給他?!?br/>
但劉桂芝卻搖了搖頭,說道:“他平常不到飯點不回家,家里急著用柴,總不能干等著他回來?!?br/>
邵瑜說道:“他不到飯點不回家,那你就別做他的飯?!?br/>
劉桂芝聽到這話,忍不住看了邵瑜一眼,不給丈夫飯吃這事,她總覺得是在太過出格了。
“我是長輩,聽我的?!鄙坭ふf道。
也許是因為這一天里,邵瑜給她撐腰的時候太多了,劉桂芝能聽出來,邵瑜是為了她好,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爹,您為什么要這么為難他?”
畢竟當(dāng)?shù)尼槍τH兒子,這事實在太不常見了,也不怪劉桂芝心生疑慮。
邵瑜嘆息一聲,說道:“哪有當(dāng)老子的想為難兒子,還不是因為這小子不爭氣。”
“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也看明白了,這兩個兒子都靠不住?!?br/>
劉桂芝聽了這話,似乎也感受到邵瑜心底那股子沉甸甸的悲傷。
邵瑜接著說道:“小兒子心里沒我,大兒子倒是想著我,只不過他是個連自己家人都護(hù)不住的,我也很難指望得上,要不是桂芝你一直照顧著,我只怕早就沒了?!?br/>
“你們以為我病的時候什么都不知道,其實我心里都有數(shù),很多時候都想著一死了之,但你們這一大家子,要是沒人看著,還指不定鬧出什么來?!?br/>
劉桂芝聽到自己的努力被公爹點了出來,心底一酸。
邵瑜說道:“棍棒底下出孝子,我現(xiàn)在這身體,也打不動他們了,就只能這樣折騰一下,要是能將他們折騰清醒,你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這樣到了地底下,我見了你婆婆,也有個交代?!?br/>
劉桂芝聞言倒是想起婆婆來,和其他鄉(xiāng)下老太太不一樣,她婆婆特別開明,劉桂芝結(jié)婚很多年都沒孩子,但婆婆從來不催。
而婆婆在世的時候,無論是邵大春還是邵二春,這兩人有親媽壓著,都是老老實實的,那時候邵大春只是喜歡助人為樂,卻完全沒到挖空家里的地步。
邵瑜覺得自己差不多有力氣了,讓劉桂芝扶著他從床上爬起來。
他在床上躺了太久,如今想要正常行走,還需要做一段時間復(fù)健。
邵瑜慢慢悠悠晃到院子里,正好看著倒霉兒子劈柴累得滿頭大汗。
“累嗎?”邵瑜輕聲問道。
邵大春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雖然很累,但他還是強打著精神說道:“爹,我不累,您看,我都劈完了?!?br/>
邵瑜看著點點頭,但很快就說道:“柴劈完了,那你快去喂雞?!?br/>
邵大春愣了一瞬,但他已經(jīng)學(xué)乖了,不敢在當(dāng)著邵瑜的面支使劉桂芝,而是老老實實的跑去喂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