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只覺得事情似乎與預想的劇本有所不同,但他身旁的官差們,此時已經(jīng)高喊著:“保護大人!”
一群人中大部分人圍著中年男人,其他人卻跑去追邵瑜。
但邵瑜明明是個老頭,明明看起來走路速度并不快,但三兩下卻直接沒了影子。
中年男人低頭看了眼自己懷里的東西,那是一本冊子,他原本并沒有當回事,甚至還懷疑是替哪個書生送詩集,隨意打開翻看了一眼后,頓時愣住了。
他又粗略的翻了一遍,倒是徹底確認這到底是什么,他趕忙叫住那些跑追出去的官差。
“不必追了,快請韋師爺過來?!?br/>
那些官差們本也追不上邵瑜,此時見知府喊停,立馬停住腳。
邵瑜在做事之前,仔細打聽過這位知府大人,知道對方是三個月前才赴任此地,他來的時間很短,因而多半不會與張猛有牽扯。
若是他真的與張猛同流合污,邵瑜也留有后手,因而沒有半點懼怕,但這樣的可能性很小。
這位知府雖還沒有做出名聲來,但邵瑜查看了他的許多舉措,立時便判斷出這是一個真正想要做實事的好官。
張猛橫行鄉(xiāng)里,也算是一方惡霸,此時若是能連同對方身后的惡勢力一同拔起,對于這位大人而言也是一樁極為體面的政績,因而邵瑜才會有今日之舉。
邵瑜如此大搖大擺,也不怕對方查到自己頭上來,并且他也可以確信,對方一定會查到自己頭上來。
回到家后,邵小草依舊在做燈籠,而王氏此時似是在屋里為邵瑜準備行囊。
“爹爹要出遠門?是去找哥哥嗎?”邵小草問道,因為張猛之事,她恨過邵大寶,但最終還是血脈親緣占了上風,此時她也很擔心邵大寶的生死。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管怎樣,都要帶他回來?!鄙坭ふf道。
邵小草此時竟然有些羨慕哥哥,如今邵瑜雖然待她很好,但她卻記得王氏說過的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等她出嫁那便不能再麻煩娘家人,她暗道若有一日自己客死異鄉(xiāng),也不知爹爹會不會接她回來。
邵瑜見她神色傷感,雖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但還是說道:“你放心,爹爹永遠都是你的依靠。”
邵小草聞言重重點頭,若是旁人說這話,她估計要懷疑三分,但話從邵瑜口中出來,她便想也不想就信了。
邵瑜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又望向她手上的燈籠,輕聲問道:“喜歡做燈籠嗎?”
邵小草猶豫起來,對于她來說,“喜歡”兩個字無疑是奢侈的,自記事起就看著這個家情況越發(fā)嚴重,出于孝順,她擔起了整個家庭重任。
幼時看見別的小女孩戴的紅頭繩,她心中也是羨慕的,但卻也從未向父母提出過這樣的要求,她將自己所有的喜好逐漸隱藏,成為家里一個至關重要但卻沒有任何關注的工具人。
邵瑜見她神色有些迷茫,又溫柔問道:“如果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和你娘也不需要你操心,那你想做什么事情呢?”
邵小草眼睛四處望了一圈,目光最終卻停留在了手上這個燈籠上來。
多年的習慣,早就在日復一日的練習中轉變成愛好,更是成為她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我可能還是想要做燈籠?!鄙坌〔萦X得自己的聲音似乎離得很遠。
“為了掙錢?”邵瑜好奇問道,面對女兒,他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女兒和兒子不一樣,兒子貪婪懶惰,女兒乖巧孝順,所以要用不同的教育方式,邵瑜在心里這般說道,絕不肯承認自己重女輕男。
邵小草怔愣一瞬,最終卻搖了搖頭,說道:“我想做一個最好看的燈籠,讓人看一眼就能喜歡的燈籠。”
似是羞于承認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說完之后,邵小草便忍不住低下頭,有些不敢看邵瑜。
邵瑜卻笑了起來,夸道:“是很好的想法?!?br/>
邵小草抬起頭來,見父親的目光中滿是支持,她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心下那顆種子似是悄然破土而出。
“還以為爹會覺得我這樣想很丟人呢?!鄙坌〔莸哪懽右泊罅似饋?,將這話直接說了出來。
“你有志氣,不偷不搶,不做壞事,說出來也只會讓我覺得驕傲,又怎么會丟人?!鄙坭ばχf道。
邵小草低下頭,嘴角勾起。
“女孩子嫁了人就好,東想西想的,志氣能有什么用?!蓖跏喜恢朗裁磿r候出來了,這般抱怨了一句。
邵小草神色一僵,邵瑜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嗎?別人怎么說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邵小草聽了心下一頓,看向一旁說風涼話的王氏,十分鄭重的重申道:“我想要做最好看的燈籠?!?br/>
少女眼中似是掉入了鉆石一般,閃閃發(fā)光,這樣的灼熱,王氏看了一眼,便覺得有些不敢直視。
即便如此,她口中還是說道:“你以后嫁了人,要還是這樣不收心,看你婆家收不收拾你?!?br/>
邵小草一愣,臉上頓時像是蒙了一層陰影。
邵瑜卻道:“你的親娘,你的婆婆,都是別人,她們的想法,都不及你內(nèi)心的想法重要?!?br/>
受到鼓舞的邵小草,握緊拳頭,忍不住又一次朝著王氏說道:“我要做出最好看的燈籠!”
似是被女兒眼中的堅定震懾,王氏張了張嘴,到底沒有繼續(xù)說風涼話。
“想做什么就去做,從現(xiàn)在就開始做,不要留下遺憾。”邵瑜說道。
“現(xiàn)在?可家里……”邵小草想說家里需要錢,因而即便內(nèi)心有想法,她也打算先幫家里渡過難關。
“養(yǎng)家糊口本就是大人的事情,你還是個孩子,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就好?!鄙坭ふf道。
邵小草為了家里犧牲太多,肩上的擔子著實也太重了些。
一旁的王氏想要說點什么,但邵瑜看了她一眼,說道:“養(yǎng)家糊口我會負責,你不要欺負女兒?!?br/>
王氏看了看父女倆,不知在想什么,過了許久才說道:“好?!?br/>
邵瑜細細叮囑一番,又分別給了王氏和邵小草一筆銀錢,保證母女倆的生活無憂,隔日便啟程出發(fā)。
他前腳離開青州城,后腳便有一隊官差找上了門。
王氏見到是找邵瑜的,且這些官差面色都不好看,她立馬傻了眼,官差們并沒有說清楚是什么事,只一臉兇神惡煞的追問,王氏頓時心驚膽戰(zhàn),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吞吞吐吐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無知蠢婦!知府大人尋他有事,他到底去了何處,耽誤了大人的要緊事,你擔待得起嗎?”官差不耐煩的說道。
偏偏他們問得越兇,王氏便越發(fā)害怕,如此連鎖反應,更加說不出話來。
見王氏如此,邵小草站了出來,鼓起勇氣說道:“爹爹出了遠門,幾位差爺若有要事,不妨等爹爹回來再說?!?br/>
“出了遠門?恰巧在大人要找他的時候?怕不是犯了事不敢出來吧?”官差滿眼都是不信任。
邵小草面對這些人雖然很害怕,但還是強撐著護在母親身前,說道:“差爺只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我哥哥的事情,我爹出門,便是為了帶回哥哥?!?br/>
那官差還要繼續(xù)再說,他身后的一個同僚卻拉了拉他,湊到耳邊低聲說起邵大寶服徭役時溺水身亡的事情。
官差見此,忍不住說道:“你哥哥的尸身都被大水沖走了,哪里還找得回來,完全就是白費功夫?!?br/>
一直說不出來話的王氏,此時突然出聲反駁道:“不準胡說,我兒子一定還活著,他不會死!”
官差聽了這話,頓時眉頭皺起,他們出門從來只有訓斥別人的,哪里被人這樣訓斥過。
邵小草立馬說道:“差爺,我娘失去哥哥之后便精神恍惚,她要是說了什么不好聽的話,還請多擔待。”
官差神色稍緩,說道:“待你爹爹回來了,便讓他主動來官府一趟,若是惹惱了大人,你們?nèi)叶紕e想有好果子吃!”
等人都走了,王氏直接委頓在地,口中說道:“官府都找上門了,你爹這是犯了什么事,真是要命?!?br/>
她面上滿是驚惶,好似大禍臨頭一般,又道:“我說你爹哪來的錢,原來是在外面犯了事。”
事關父親,邵小草總是格外有信心,說道:“父親不偷不搶,他即便掙了錢,也是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掙來的,覺不會在外面胡亂犯事連累我們?!?br/>
“不犯事他哪來的錢?肯定是偷了人家的東西?!蓖跏险f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貼身藏著的銀子,罵道:“我說他怎么出門連錢都不帶,原來是身上還藏了錢,這個死鬼,就拿這么點錢打發(fā)了我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