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便是休沐日,邵瑜依舊是很早就起床了,兒女們也是早早起來,陪著他散步吃飯。
邵瑜能看得出來,兩個兒子之間的關(guān)系依舊別扭著,兄弟倆互相都憋著一口氣,誰也不搭理誰。
邵嘉姝想管這事,但被邵瑜攔住了,說道:“他們都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邵嘉姝便沒有再說這事,只是轉(zhuǎn)而問道:“爹爹今日還要出門嗎?”
邵瑜點(diǎn)頭。
邵嘉姝又問起他們在外面的事情,言語中滿是羨慕之意。
“真羨慕兩個哥哥?!鄙奂捂f道。
邵瑜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便讓她去換了一身男裝。
邵嘉姝聞言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就變?yōu)橐簧須g呼。
等到吃早飯的時候,小韓氏滿是無奈的說道:“她早早就給自己做了一身男裝,就等著老爺點(diǎn)頭,您怎么還真的允了她?”
邵瑜看向邵嘉姝。
邵嘉姝心虛的低下頭,盯著眼前的飯碗,筷子不停在碗里戳著。
小韓氏立馬又道:“你還有沒有一點(diǎn)姑娘家的樣子,吃飯就好好吃,不要亂戳?!?br/>
邵嘉姝趕忙止住自己戳碗的那只手,又有些委屈的說道:“爹爹帶著兩個哥哥出去吃好吃的面條,卻從來都不帶我?!?br/>
吃面條這還是在京城時的事情了,邵瑜沒想到,邵嘉姝居然一直都惦記著,如今提起來時也頗覺委屈。
“那今天中午就出去吃面條,晚上也還在外面吃面條?!鄙坭ふf道。
小韓氏眉頭皺起,但邵嘉姝已經(jīng)喜上眉梢,說道:“爹爹要帶我在外面玩一天咯!”
“下午就回來?!毙№n氏說道。
邵嘉姝神色一瞬間就低落下來。
邵瑜說道:“嶺南民風(fēng)開放,街上多的是自由出行的小姑娘,你也不必太拘著她?!?br/>
小韓氏雖然還是滿心不情愿,但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最終還是沒能繼續(xù)說出拒絕的話來。
相比較邵嘉姝的喜悅,邵家哥倆反倒神色平淡。
邵瑜帶著幾個孩子出門的時候,小哥倆互相都站在兩頭,依舊是一副誰也不搭理誰的樣子。
阿黑夾在兩人中間,看著他倆這樣子,倒有些手足無措,無奈只能緊緊的跟著邵瑜,生怕被哥倆的低氣壓壓垮。
邵瑜抵達(dá)茶樓外的時候,陰柔男子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
他名叫魏元,此時眉間滿是愁緒,一見到邵瑜,立馬拉住他,說道:“大夫,快隨我家去?!?br/>
邵瑜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問道:“別的大夫看過了嗎?他們怎么說?”
魏元聽了這話,一直在嘆氣,說道:“縣里所有的大夫我都請過了,只是他們都查不出什么毛病,還說我夫人大概就是這幾天了?!?br/>
邵瑜沒想到情況居然這么嚴(yán)重了,腳步也不禁加快了幾分,身后幾個孩子也趕忙跟上。
邵嘉姝教程沒那么快,但兩個哥哥卻不約而同向她伸出手來。
只是這哥倆在看到對方伸手之后,卻忽然像是被什么電到了一樣,又不約而同的收回手去。
邵嘉姝:……
“算了,我自己跑?!鄙奂捂瓙炛^往前沖。
魏元一路上都行色匆匆,但在經(jīng)過某一處的時候,卻忽然有意識的慢了下來。
邵瑜雖然不解,但也跟著慢了下來,很快,就見到一個婦人從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來。
婦人五十多歲,看到魏元,目光又落在邵瑜身上,最后眼神落在邵瑜手里提著的藥箱上。
“魏先生,何必呢,救不了就別救了,一直浪費(fèi)錢,家產(chǎn)都快被你敗光了,魏家的鋪?zhàn)佑株P(guān)了一家,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是個頭?!?br/>
聽到婦人這么說,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魏元。
魏元卻哽咽著道:“就算把所有田地,連同住的宅子都賣掉,我也要給阿燕治病。”
婦人嘆息一聲,說道:“大小姐真是好運(yùn)氣,能嫁你這樣的好男人,可惜她沒有福氣?!?br/>
魏元朝著她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繼續(xù)往前走。
邵瑜等人,倒是能從這只言片語中,聽出些許來,邵嘉姝甚至還感慨著:“真是個好男人,妻子生病,一直都不離不棄?!?br/>
其他人看向魏元的眼神也有了變化,唯獨(dú)邵瑜,總覺得似乎哪里不對勁,但一時也無法確定。
邵瑜走出去老遠(yuǎn),身后還傳來那婦人的說話聲,她此時正在大聲跟街坊鄰居們說著魏元的事,還不時發(fā)出諸如“這都多少個大夫了,魏元真是個好男人”之類的感慨。
邵瑜腳步慢了一拍,但魏元卻馬上注意到了,回過頭來,拉著邵瑜往前趕,口中道:“大夫,快到了,馬上就到了?!?br/>
邵嘉姝也在一旁催促著。
這條巷子的盡頭,是一扇稍顯陳舊的大門,門上頭的牌匾上,寫著兩個非常漂亮的大字:魏府。
大門雖然舊了,但能從它如今的模樣,也能隱約推測出其主人家曾經(jīng)的富庶。
魏元推開門,禮數(shù)周到的請邵瑜等人進(jìn)去。
這間宅子很大很舊,似是住了很多年的老宅,始終彌漫著一股陰森又陳腐的氣息。
魏元走在最前面,他的腳步很輕,踩在地上沒有半點(diǎn)聲響,進(jìn)了宅子之后,他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幾人穿過一條走廊,轉(zhuǎn)進(jìn)了一個小花園。
花園里除了種植的花木,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園中擺放著的各式奇怪石雕。
那些石雕形狀詭異,看起來和這個宅子一樣陰森恐怖。
在見到一個兇猛獅子的雕像時,邵嘉姝停了下來,扯了扯邵瑜的衣袖,指著那石雕低聲說道:“那似乎是個獅子,看起來很威猛呀?!?br/>
邵瑜還沒有回答,兩人耳邊忽然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
“不要亂指?!?br/>
這聲音詭異得像是從地獄傳出來一般,所有人聽了,都是心底一寒,像是掉進(jìn)了千尺寒窟一般。
魏元本就臉色蒼白,此時站在陰影處,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邵嘉姝。
準(zhǔn)確的說,是在盯著邵嘉姝指向雕像的那只手。
邵嘉姝慌忙將手指縮了回來。
魏元轉(zhuǎn)身,繼續(xù)在前面帶路。
但經(jīng)過這一遭,幾個孩子似乎都像是被嚇到了。
也不知是魏元太過嚇人,還是因這宅子是在太過陰涼,邵嘉姝止不住往邵瑜身邊靠。
邵嘉良也有些害怕,他想要挨著大哥,但一想到還在鬧別扭,便只能靠近阿黑。
阿黑原本正在左右亂看,身旁忽然有人靠近,陡然嚇得一個激靈,轉(zhuǎn)頭一看是邵嘉良,立馬埋怨道:“阿良,你靠近了說一聲啊,別嚇我?!?br/>
兩人的動靜也吸引了邵嘉善的注意力,邵嘉善原本也有些害怕,但看到弟弟都怕成這樣了,邵嘉善卻越發(fā)不肯露怯。
“啥也沒有,瞧你們被嚇的,真有出息?!鄙奂紊普f道。
若是忽略邵嘉善有些顫抖的聲線,他似乎真的是個很大膽的人。
等到終于抵達(dá)病人所在的院落時,邵瑜回頭一看,好家伙,這四個小的,此時全都挨在他身邊,好似眾星拱月一般。
“夫人自從生了病后,脾氣就不太好,花園里那些石雕,是她心愛之物,從來都不許旁人指點(diǎn)?!蔽涸鋈唤忉尩?。
邵瑜聽了微微皺眉,暗道為何魏元在花園時不解釋,等到了這里才解釋,若說是才想起來,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無事,先看看她的情況。”邵瑜說道。
魏元引著他們進(jìn)去。
“苒兒,大夫來了?!蔽涸镂葺p聲說道。
但卻沒有人回應(yīng)。
魏元滿是歉意的看了邵瑜一眼,緊接著他走進(jìn)里屋。
邵瑜聽見里屋傳來細(xì)碎的響動聲,幾人等了約莫半刻鐘,病人終于被魏元從里面扶了出來。
女子看起來二十出頭,即便是一臉病容,也不掩容貌的美麗。
見到邵瑜之后,魏苒有氣無力的道:“我的病治不好的,辛苦您走這一趟?!?br/>
邵瑜聞言,看向一旁的魏元。
魏元卻道:“苒兒,你怎么能說這種話,只要我們不放棄,你的病一定能治好?!?br/>
魏苒聞言,卻只是虛弱一笑,沒有繼續(xù)再爭辯。
邵瑜說道:“夫人,您相公勞累,都將我請到了此處,若是都不看一眼,豈不是白費(fèi)了他一番苦心?!?br/>
魏元也在一旁哀求妻子看病。
魏苒無奈,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又對著丈夫道:“不論大夫能不能看出點(diǎn)什么,他既然辛苦走了這一趟,診金一定要分文不少的給。”
魏元輕聲說道:“你放心,我都知道?!?br/>
魏苒這才放下心來,伸出手去,讓邵瑜切脈。
邵瑜皺眉看了半天,一直一言不發(fā)。
魏元道:“大夫,您一定要仔細(xì)診脈,無論花多少錢,一定要救回我夫人?!?br/>
他妻子在一旁,無論魏元說什么,她臉上始終掛著溫柔的笑意,就那般滿目柔情的盯著丈夫。
邵嘉姝不懂醫(yī)術(shù),對邵瑜幫人切脈這事不感興趣,她一直在看著魏家夫妻。
魏苒也注意到了邵嘉姝的目光,她只是一眼,就看到了邵嘉姝耳朵上的耳洞,又見邵嘉姝穿著一身男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著邵嘉姝輕輕點(diǎn)頭。
邵嘉姝卻像是被鼓舞了一般,走上前來,說道:“姐姐,你相公對你真好,你真有福氣?!?br/>
魏苒聞言,嘴角勾起,說道:“能夠嫁給他,我就算現(xiàn)在是死也值得了?!?br/>
說罷,她看向丈夫。
魏元被她這么一說,眼中閃過一絲心虛之色,但還是說道:“不說這樣的喪氣話,你一定會好的。”
魏苒卻道:“我知道,我好不了了?!?br/>
邵瑜此時終于出聲,說道:“能救?!?br/>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正住了。
魏元臉上神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被掩飾了過去,他似是不敢置信一般,朝著邵瑜問道:“大夫,當(dāng)真能治?”
邵瑜點(diǎn)頭。
魏元勉強(qiáng)道:“這……這真是太好了?!?br/>
邵嘉姝聽到這話,一時也是熱淚盈眶,說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們這么恩愛,一定可以白頭到老?!?br/>
邵嘉姝臉上滿是cp磕到了的喜悅,甚至她的這份喜悅都要超過兩個正主。
魏苒道:“辛苦大夫了,您打算怎么治療?”
邵瑜說道:“先吃藥,再針灸,大約一個月就能治好?!?br/>
魏苒聞言卻說道:“這么麻煩,大夫,我不治了?!?br/>
魏苒說話輕描淡寫,好像舍棄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隨手的一方帕子。
邵瑜聞言微微皺眉,邵嘉姝卻已經(jīng)開始急了起來,說道:“姐姐,雖然這一個月治療可能會有點(diǎn)辛苦,但你們卻能白頭到老,你難道不想陪你相公一輩子嗎?”
魏苒聞言,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妹妹,不是所有人都能吃苦的?!?br/>
邵嘉姝被她揭穿自己的女兒身,只是驚訝了一瞬,但很快就說道:“只是一個月,一個月的苦,可以換幾十年的甜。”
但魏苒還是沒有點(diǎn)頭,只十分堅(jiān)持的朝著丈夫道:“相公,替我送客吧,別忘了付診金?!?br/>
魏苒說完,便慢騰騰的走進(jìn)里屋。
魏元朝著邵瑜等人勉強(qiáng)笑了笑,又朝著邵瑜道:“大夫,您打算如何治療,不妨跟我說,我會勸說她接受治療?!?br/>
邵瑜說道:“你若真想她痊愈,那就去準(zhǔn)備一些要藥材?!?br/>
魏元趕忙問道:“什么藥材?要花的錢多嗎?”
“其他的都好解決,你先想法子弄到這兩個:百年人參,百年何首烏?!鄙坭に剖桥滤恢匾?,又道:“你記住,若不是百年份,就沒什么用,一定要百年份才可以?!?br/>
魏元嘆息一聲,說道:“如此珍貴的藥材,也不知道哪里才有,我明日就啟程去州府,州府沒有,我就去京城找,總能找到這兩味藥?!?br/>
邵瑜卻道:“不能跑遠(yuǎn)了,最遲明天就要開始治療,往后拖,那就藥石無醫(yī)了。”
魏元用力點(diǎn)頭,又問道:“您是大夫,可曾在哪里聽說過這兩味藥的蹤跡?”
邵瑜道:“州府的保安堂里,似是能買到,你可以去試試看?!?br/>
州府距離清寧縣,大概有半日的路程。
魏元聞言立馬道:“我收拾一下,這就啟程出發(fā),爭取今晚就能趕回來?!?br/>
魏元禮數(shù)周到的將邵瑜等人送了出去,哪怕邵瑜說這一次是上門義診,但魏元還是強(qiáng)行給了他二兩銀子診金。
邵瑜出了魏府,卻沒有離開,而是轉(zhuǎn)個彎,在一家小食鋪?zhàn)永镒讼聛怼?br/>
邵嘉姝滿心擔(dān)憂,此時面對可口的小食,她也提不起興致來,只說道:“魏夫人怎么這樣,明明能救命,她自己卻不想活了,這不是浪費(fèi)魏先生的一番苦心嗎?”
邵瑜卻說道:“人家的事情,你怎么比他們還著急?!?br/>
邵嘉姝說道:“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了,我一點(diǎn)都不想看到他們陰陽相隔?!?br/>
邵瑜笑了笑,說道:“你放心,魏夫人會好起來的?!?br/>
邵嘉姝湊過來,問道:“爹,保安堂真的有那兩味藥嗎?”
邵瑜點(diǎn)頭,說道:“這兩味藥,保安堂有好幾份?!?br/>
“真的?您怎么那么肯定?”邵嘉姝不解,畢竟在她看來,邵瑜也沒去過州府,怎么能知道州府藥店里的事情。
邵瑜看向一旁的阿黑。
阿黑嘿嘿一笑,說道:“這兩味藥,都是我們寨子賣給他們的,這東西別的地方少有,但我們寨子里的人卻挖出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