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胡同窄巷,古樸的巷口堆了幾輛破舊的小三輪,叮呤哐啷,一碰就散架,道不盡這千面胡同間的聚散離合、兒女情長。
墻角不知誰栽了一株傲人鹿角海棠,在寒風(fēng)中獨立,搖搖欲墜,摧枯拉朽。
莊嚴(yán)、靜謐。
“喵——”
忽間,巷弄里躥過一只白貓,三兩下借著巷口破三輪的力,蹦上了墻頭,踩得哐哐直響,泛著綠光的眼珠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倆,丁羨收回神,啊了聲,在貓叫聲中低聲開口:“恭喜你啊,周斯越?!?br/> 少年嘴角噙笑,沒作聲。
倒是墻頭那貓,刷存在感般連叫喚了幾聲,“喵了個咪,喵了個咪,喵了個咪——”前腿蹬得筆直,在墻頭上走起了貓步,顯然認(rèn)出了周斯越,正跟他討食。
是張啞巴家的貓。
花盆底下壓著一袋貓食,平時周斯越跟蔣沉幾個路過,有空就幫著喂一喂。
“多,下來。”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巷子間回蕩,丁羨看著他半蹲著身子,將貓糧放進貓盒里,修長手指在地上輕輕磕了磕,抬頭,吹了聲口哨。
那小花貓光速從墻頭上蹦下來,又是一陣叮呤哐啷作響,那團毛茸茸的白色小家伙已經(jīng)趴到了周斯越的面前。
暮色微沉,偶有路過相熟的鄰居,跟周斯越招呼。
“放學(xué)啦?”
周斯越蹲在地上,抬頭,一只手摸著貓,禮貌回,“您又鍛煉兒?”
“可不?!?br/> 人拎著把太極劍,邁著輕快的步子,消失在巷口。
小貓兒吃完,小腦袋又往周斯越懷里蹭了蹭,撒嬌似的抻了抻腳,甜美又風(fēng)情萬種地喵了聲。
丁羨在身后頗有敵意地瞪它。
嘿!春天還沒到呢,你在這兒叫什么春兒?!
小花貓兒得逞似的又沖她伸了伸爪子,氣得丁羨直翻白眼兒。
……
這天,劉江端著杯子剛進辦公室,被楊為濤叫住,遞了支煙過去,“劉老師啊……”
劉江最近打算要二胎,正戒煙呢,忙用杯子擋住,“可別誘惑我了,好不容易戒了幾天,這要抽上了,回家鬧騰?!?br/> 楊為濤笑笑,把煙收回?zé)熀校呛且恍?,“行,還是嫂子厲害的?!?br/> 劉江:“那是,老母一只。”
楊為濤不經(jīng)意說:“對了,你們班那誰……”
劉江打激靈,忙問:“闖禍了”
“沒,就是有同學(xué)成績退步挺大的,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兒了?!闭f著,楊為濤將一張卷子放到劉江桌上,“您看看吧,這么下去可不成?!?br/> 劉江將信將疑地低頭,看到丁羨的大名,也是滿眼遺憾,“這孩子剛來時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影響?!?br/> 楊為濤啊了聲,“什么影響?我記得她以前跟周斯越坐一起的吧,那時數(shù)學(xué)還挺好的,她還得跟周斯越坐,讓斯越這個準(zhǔn)大學(xué)生幫幫她。”
劉江狐疑:“成么”
楊為濤挑眉,“試試唄,反正周斯越都拿到保送名額了,閑著也是閑著,都是好孩子,您也別跟防狼似的防著。”
于是,當(dāng)天下午,丁羨就被劉江指定坐到周斯越身邊,為了掩蓋這次的小變動,劉江還特意小幅度調(diào)整了座位。
變化來得太快,丁羨無法消化,有點震驚地看著身旁的少年,感覺不太真實,反倒是手里捧著一本書的周斯越率先悠閑開了口:“別來無恙啊。”
換完座位剛巧也放學(xué)了,之前的數(shù)學(xué)模擬卷傳下來了,就這么赤恍恍地攤在桌上。
周斯越隨意一瞥,被丁羨眼疾手快猛地蓋住,悄悄抽出來。
“藏什么藏,現(xiàn)在知道丟臉了?早干嘛去了?我考試這段時間你跟孔莎迪環(huán)游世界去了吧?非得人拿根繩子在后面抽著你才轉(zhuǎn)?你是陀螺嗎”
成績上不去,周斯越比她還急,口氣是真兇,一下就把小姑娘心里的委屈給逼出來了,誰不想成績好呀,可她就是笨呀,就是找不對方法,做了幾遍的題就是會錯,她有什么辦法呀。
回家的路上,周斯越也不知道中了哪門子歪風(fēng),一句話也不和她說,丁羨更不想跟他搭話。
就這么別別扭扭的走了一路。
直到走到胡同拐角,丁羨忽然朝著反方向走,“我今天回自己家!”
周斯越給人抓著后衣領(lǐng),一把提回來。
“錯了還耍脾氣?”
在周斯越眼里,總是覺得她不夠努力不夠認(rèn)真,下課跟孔莎迪說笑,或者跟同學(xué)扯兩句,卻忽略她認(rèn)真寫題記筆記刷卷子的時刻,越著急,越看不進眼里。
就跟長輩似的,明明寫了三小時題,偏偏只看見那三分鐘的休息時間。
“努力有用的話,還要你們這些天才干什么!”
丁羨喊完就忍不住哭了,用手腕抹了一把眼淚,轉(zhuǎn)身執(zhí)意往自家走。
被周斯越拖住,拎到墻上按住,微微低頭,無奈地舉手投降:“好,我道歉。”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干嘛?!”
“那你要怎樣?”
話音剛落,脖子就被人勾住,身前忽然一個團團的小東西貼上來,姑娘埋在他肩頭,報復(fù)性地將眼淚鼻涕抹上去,濕漉漉粘了一身。
“誰讓你兇我的?!倍×w嘟嚷道。
周斯越忽然沒了脾氣。
一切都剛好。
墻根底下,霜雪褪去,墻角的那一株嫣紅的海棠開得靜悄悄。
少女輕倚著墻,雙手勾著對面少年的脖子,輕仰著頭,破涕為笑。
少年低頭,輕笑,不再辯駁。
也罷,嬉笑怒罵,全憑她心意。
這暗灰的城墻舊瓦中,埋藏了多少數(shù)不清道不明的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之后講卷子,周斯越倒是耐心了許多,但也有脾氣暴躁的時候,因為實在覺得這丫太笨了,教了幾百遍的題目最后還是該怎么錯怎么錯,這榆木腦袋。
這天,丁羨把整理的錯題放在周斯越桌上等他回來檢查,人就匆匆趕回去收拾東西洗澡準(zhǔn)備睡覺了。
衣服剛脫了,心情愉悅哼著小曲兒往床上一丟,拎起睡裙往身上套的時候。
“咔嚓?!?br/> 門開了,伴隨著周斯越不耐的聲音:“剛給你講過,你怎么又錯,到底有沒有認(rèn)真在聽啊——”
聲音戛然而止,顯然是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屋里的人也嚇傻了,尖叫一聲,下意識伸手捂住臉,等再反應(yīng)過來,捂什么臉啊,又不是在澡堂,人又猛地往地上蹲,用床擋住自己,揚手飛了個枕頭過去。
“出去??!”
周斯越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別開眼,竟有點局促:“我——”
又一個枕頭。
周斯越眼疾手快“砰”關(guān)上門。
枕頭應(yīng)聲落地。
周斯越回到自己房間,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去,人往后仰,手撐了撐額頭,表情極其懊惱地發(fā)出一聲低沉地“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