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愣了下。
他怎么把這事忘了?
猶豫著要不要找個別的理由搪塞過去,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家王叔何等聰明,他是不是說謊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只好如實答道:“他說王叔壞話,被侄兒罰了?!?br/> 不用他明說姜長澤也明白這個“罰了”,大概是個什么意思。
眉頭微微蹙了蹙。
小皇帝見狀,不等他說話,又開口道:“王叔,上次的事侄兒又仔細(xì)問過了,的確是周萱兒那賤人指使人做的,是侄兒信錯了人。還有皇后身邊那個碧玉的婢女,她也是故意留皇嬸一個人御花園里,侄兒也她懲處了。還命皇后在宮中思過,王叔別再生氣了?!?br/> 本來姜長澤是不生氣的。
聽他說完這些,忽覺胸口有些憋悶。
這里是禮部,又當(dāng)著眾多官員的面,他不好直接駁了小皇帝的面子,問道:“皇上來禮部,可有事?”
小皇帝:“……”
總不能說,他就是聽說他家王叔來了,故意來制造一下“偶遇”吧。
正想著怎么回答,姜長澤又開了口:“皇上若無事,正好臣也要走,不如臣送皇上回宮,路上說幾句話?!?br/> 小皇帝連連點頭:“好?!?br/> 雖然覺得王叔要說的話可能有點重,但總比這些天不見他好。
忙轉(zhuǎn)身道:“王叔請?!?br/> 姜長澤:“皇上先請?!?br/> 小皇帝只好率先帶頭往外走。
新晉總管小公公孟德忙大聲宣道:“皇上起駕回宮?!?br/> 喊完緊趕慢趕的跟上前去。
剛接過駕的眾人忙又跪了下來:“恭送皇上……”
出來禮部,小皇帝的馬車就在門口侯著,隨侍已擺好墊馬凳,正躬著腰身等待他上車。
小皇帝征詢的眼神看向姜長澤。
大概是在問他家王叔,是不是跟他乘同一輛馬車。
姜長澤站住了腳步。
輕嘆一聲,語重心長的道:“臣知皇上維護(hù)臣心切,但有幾句話,臣希望皇上能記著?!?br/> “皇上是一國之君,為君者,一國之主,眼光需放得長遠(yuǎn),皇上要看到的,聽到的,不應(yīng)該是那些家長里短,人前人之后事?;噬显撓氲?,也非人情世故,而是那些國家大事。”
“臣那日處置周萱兒,一是她做錯了事?!?br/> “二來,是因她恃寵而驕,仗著皇上喜愛便去挑釁皇后,此等人若是捂在后宮之中,留在皇上身邊,將來她攪亂的,怕不只是皇上的后宮,而是前朝?!?br/> “今日她可為父親求官,明日便可以為哥哥、弟弟、叔叔、伯伯來求。若是讓這些裙帶關(guān)系的人輕而易舉就進(jìn)了朝入了仕,會寒了那些莘莘學(xué)子的心。”
“至于皇上身邊的人,他們不管是說臣不好,或是說其它人不好,皇上還是該多聽一聽。聽得多了,更有利于皇上分辨一個人的真假。若是他們說一句臣的不好,或是皇上喜歡的人不好,皇上便上駁了他們的舌頭,不讓他們再說話,長此以往,皇上能聽到的,就只剩下一種聲音了?!?br/> “是皇上喜歡的聲音。”
“皇上可想過,如果以后所有的人跟皇上說的話,都是夸獎皇上喜歡的人,排擠貶低皇上不喜歡的人。那皇上聽到的,可還剩下幾句真話?”
一席話,說的小皇帝耳根發(fā)紅。
支吾半晌,喃喃的道:“王叔,侄兒知錯了。”
姜長澤見他如此,臉上露出幾分長輩般欣慰的笑容來:“好了,臣也不是非要說皇上錯了,皇上維護(hù)臣,臣心中明白。只是皇上身份不同于常人,格局自然也不能以常人論之。”
小皇帝點頭:“侄兒知道了。”
猶豫了下,他又道:“可侄兒看王叔待皇嬸也是百般依順,千般寵愛,王叔便不怕皇嬸以后有所求?”
姜長澤被他這話問笑了。
想到葉小棠,他眼底那片光都變得溫柔了許多:“臣與皇上不同,皇上身上肩負(fù)著天下,可臣只想擔(dān)負(fù)她的幸福。等皇上再長大些,臣便辭去這攝政王一職,與她去過周游世界的日子。到時找個喜歡的地方住個,再生兩個孩子……有所求的是臣,不是她?!?br/> 小皇帝:“……”
聽了半天,就一句話他聽得最為真切:“王叔要辭官?不行,王叔辭官了,那侄兒怎么辦?”
姜長澤:“皇上是你,你早晚也要自己扛著這些?!?br/> 抬頭看看天邊日頭,他又道:“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宮去吧。我還要去趟陳記,小棠喜歡吃他家的蜜餞,我要去買些給她,再不去來不及了?!?br/> 小皇帝:“……”
怎么覺得他家王叔這次回京,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好像心中只剩下他家皇嬸了。
見姜長澤要走,他下意識拽著他衣袖,認(rèn)認(rèn)真真的道:“王叔,你方才說的話,侄兒都記住了,不過辭官一事,侄兒不會應(yīng)的?!?br/> 姜長澤:“……”
唇角勾了勾,倏然一笑:“好,臣一時半會也走不了?!?br/> 他就算真要辭官,也要先將四周這些虎視眈眈盯著他們的狼崽子,一個個清理掉再走。
否則,他的將士們拿命換回來的江山,又要不穩(wěn)了。
目光倏然一冷,大步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小皇帝嘆了口氣。
小公公孟德湊過來,小心的勸道:“皇上您別難過,攝政王他心疼您,不會舍得離開您的。”
小皇帝苦笑了下。
雖然姜長澤年長他沒幾歲,可他卻是從小跟在他身邊長大。在他心中,姜長澤非但是他的王叔,還是父親一樣的存在。
姜長澤雖然待他好,可在課業(yè)方面,待他也分外嚴(yán)苛。
這也是他對他這位王叔又敬又怕的原因。
可無論如何,他知道,王叔待他一定是真心的。
所以哪怕王叔處置了他心里喜歡的女人,他也就只是生了幾天悶氣,就想著怎么哄了他家王叔不生氣了。
孟德見小皇帝不開口,心中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銀平為什么被割了舌頭,更知道姜長澤在小皇帝心中有著不可侵犯的地位。說剛才那句話時,他都提心吊膽的,生怕一個字說錯,引來殺身之禍。
正如姜長澤所說。
如果一個人只想聽到另一個的好話,那么身邊的人便不敢再說那個人的壞話了。
小皇帝醍醐灌頂。
那日他確實是沖動了。
扭頭對孟德道:“回宮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