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家祠堂。
　　姜長澤帶葉小棠來的地方，是禇家祠堂。
　　葉小棠一臉震驚的望著他。
　　姜長澤淡淡一笑，解釋道：“當年充軍的禇家男丁中，有一個與我在同一軍營，我們一起打過仗，他還替我擋了一箭，我們便熟識了。后來他傷病復發(fā)，去世前托我如有機會代他來禇家看看。禇家平反時，我便將他骨灰送了回來?！?br/>　　他語氣平平，可想來也知道戰(zhàn)爭場面有多激烈。
　　葉小棠動容道：“你之前說來京都見過故友，便是來祭拜他嗎？”
　　“是，也不是?！?br/>　　他回來自然不只是為了看他，但確實也是來看過他的。
　　葉小棠沒想到他們禇家還有聯(lián)系，但看進來時禇家下人并不攔他，進門后也沒安排人引路，而是由著他自己走動，便知就是認得他才這么做的。
　　進到祠堂，姜長澤點了香遞到葉小棠手上：“既然來了，便先祭拜一下吧?！?br/>　　葉小棠依言上前，朝著祠堂中拜了三拜。
　　上了香，才抬頭望向前方。
　　禇家當年風光無兩，本家子女便有十幾個，最下方的那列排位也是擺了十幾個。如景玥所說，有幾個排位是用紅綢蓋著的。
　　想來就是沒找到下落的人。
　　動人靈位總歸是不禮敬，葉小棠正想著怎么才能看到上面的名字，就聽身后傳來一道和善慈愛的聲音：“姜公子來了?！?br/>　　循聲望去，碎石路通向的月亮門前站著一位老夫人。
　　老夫人滿頭銀發(fā)，頭戴金步搖，身著黛藍金紋錦服，由婢女攙扶著往這邊走。雖是暮年，眉眼卻還是能看出幾分年輕時的姿容，一舉一動，透著出身名門的華然貴氣。
　　不知為何，葉小棠見到她便覺得熟悉。
　　像是，看到了幾十年后的自己。
　　姜長澤帶著葉小棠上前。
　　“來見過禇老夫人?！?br/>　　這位應(yīng)是景玥提過的曾外祖母了。
　　上前福身施禮道：“小棠見過禇老夫人?！?br/>　　禇老夫人面色慈祥的望著眼前行禮女孩子，瞧著瞧著，臉上笑容忽然凝固了。急走幾步，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緊緊盯著她的臉道：“你說……你叫什么？”
　　葉小棠一怔。
　　禇老夫人這表情，是透過她這張臉看到了誰，想到了誰嗎？
　　禇老夫人握著葉小棠的手，緊緊盯著葉小棠的臉，布滿皺紋的唇抖了抖，話未出口，淚水已然滾落下來：“輕兒，是你回來了嗎？”
　　輕兒……
　　杜承說過，唐輕是母親的化名。
　　難道？
　　姜長澤似是早有預(yù)料。
　　面色平靜的站在原地未動，也未出聲解釋什么。
　　葉小棠一時找不到應(yīng)對的話。
　　倒是老夫人身邊丫鬟開了口：“老祖宗，您認錯人了，這位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九小姐就算回來也不該是這個年紀了?！?br/>　　禇老夫人面上露出一抹失望來。
　　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可還是不愿意放開葉小棠的手，緊緊抓著她問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孩子，好親切的稱呼。
　　從葉小棠記事起，便沒有人這樣喊過她。
　　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親切之感，臉上不自覺的帶了笑，讓自己看起來有足夠襯得上“孩子”這個稱呼的乖巧。
　　“今年十六了?！?br/>　　“十六歲……”禇老夫人眼中又有淚水滾落出來，仔細打量著她眉眼：“跟我那調(diào)皮的小孫女輕兒離家時一樣大。”
　　瞧完眉眼，又打量她的身量：“個頭也像，就是輕兒比你胖些?！?br/>　　葉小棠由著她打量。
　　就像一個離家多年的孩子，忽然回了家，老人總要拉著左看看，右看看……因為孩子在外有沒有吃苦，有沒有受委屈。
　　從歲月留下他們身上的痕跡中，總能看出些端倪。
　　葉小棠前世確實吃了很多苦。
　　今世有姜長澤在，將她照顧的很好，無論是身上還是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吃苦受累的痕跡。
　　禇老夫人露出欣慰的表情，又拉著她問：“你從哪兒來?。俊?br/>　　葉小棠已經(jīng)不用再確認了。
　　她就是禇家九小姐的女兒，無論從與景玥的相像程度下看，還是從禇老夫人見到她的反應(yīng)來看，這點都毋庸置疑。
　　至于母親真正的名諱，大概要見到禇家名譜才能知道。
　　答道：“江祜?！?br/>　　江祜很遠，葉小棠也不知老夫人聽過沒。
　　老夫人也沒過問江祜究竟在哪里，繼續(xù)問道：“你母親也在江祜？”
　　母親已然離世多年。
　　猝然將這一消息告訴老人家，怕是她年紀大了無法承受。再說她問的是母親在不在江祜，母親的墓在，就算是在吧，也算不得說謊。
　　“在。”
　　禇老夫人一喜：“那她如何不與你同來？”
　　“母親出門不便?！?br/>　　“是病了嗎？”
　　“不是?！?br/>　　“那是傷了？”禇老夫人著急起來。當年禇家蒙難，這些小輩死的死散的散，就算活下來的，幾乎也都落下了終身無法治愈的毛病。
　　她心疼的又開始掉眼淚。
　　葉小棠于心不忍。
　　上前替代丫鬟扶住她，輕聲安慰道：“老夫人放心，沒受傷，她很好?！笔甓歼^去了，母親說不定投胎去了新的人家，再不用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了。
　　聽她這么說，禇老夫人表情才緩和了些。
　　還是不停的擦著眼睛。
　　葉小棠想，她心疼的應(yīng)當不只自己的母親吧，還有祠堂擺著的那些，年紀輕輕便已猝然離世的親人們。
　　姜長澤一直站在旁邊沒開口，此時也走上前來。
　　從另一側(cè)扶著禇老夫人道，言辭間含著笑意：“老夫人，你這樣哭哭啼啼的萬一生病了，我可擔待不起?！?br/>　　禇老夫人聞言，手高高揚起，又輕輕落在他肩上。
　　舉止間儼然不只是認識這么簡單，更像小輩與長輩之間的親昵。
　　姜長澤也不躲。
　　葉小棠還是第一次見姜長澤與人如此親厚，心中那份親切感更重，側(cè)眸向姜長澤看了過去。
　　姜長澤對上她異樣的眼神，笑了笑，示意過會再說。
　　三人去了禇老夫人住的“素園”。
　　禇家是真正的名門望族。雖說如今風光不復從前，但府邸還是原先的府邸，院落極大，布置上并非富麗堂皇那一派的，但一草一木都十分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