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028】故地重游了夙愿（12）
　　
　　徐家在順安是大族，然而能夠被稱為“老太公”，整個順安卻只有一人。
　　
　　方才他心中陡生怒火，乃是因為此地雖藏污納垢，可也是許多如他以前那般走投無路者唯一可能幸存的偷生之地。若此處被拆毀，豈不是斷絕了螻蟻般茍活性命之人的最后生機(jī)？
　　
　　起初他便以為有人看上了瓦罐街這處地盤，從而霸占拆毀?？山?jīng)眼前大漢一提，封亦得知此舉乃那位“老太公”所為，或許其中便有某種誤解了，因為他知道“老太公”并非是自己想象里的那種刻薄寡恩、欺壓良善之輩。
　　
　　尤其那人還與他有所聯(lián)系，更讓他確信自己應(yīng)是誤會了，故此心中怒火稍稍一緩。于是封亦手上一松，將那大漢放開。大漢平日便囂張慣了，今日忽地吃了個虧，心里不忿！可想起先前這人手掌扼住喉嚨宛如鐵箍，他使盡力氣也沒法掙脫的情形，雖是不忿，卻也只得按捺下去。
　　
　　“瓦罐街被拆毀，你知道原先住在這里的人哪兒去了嗎？”
　　
　　大漢本不欲理他，可對上對方斗笠下沉靜如淵的雙眸，心底有些發(fā)虛，不情不愿地道：“徐老太公是花錢買的這地，那些人自是都搬走了。還有些孤寡老弱、無人照料的，也被老太公安置在善堂里?！?br/>　　
　　“善堂？”封亦神情一動，“在何處？”
　　
　　大漢伸手一指，道：“善堂在城東，老大一座宅院呢，據(jù)說也是徐家的祖產(chǎn)。七八年前就被拿出來作為善堂，專門收養(yǎng)生活無以為繼的老幼，咱們順安誰不知道此事？”
　　
　　封亦皺眉：“為何是在城東，不直接修在瓦罐街？”
　　
　　大漢嗤笑出聲，又怕惹惱眼前這家伙連忙止住，道：“若在瓦罐街修建，那修建期間這些老弱婦孺又住在哪兒？”
　　
　　封亦一怔，至此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有些關(guān)心則亂了。
　　
　　他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心境，點點頭之后轉(zhuǎn)身便走。剛走出幾步，封亦又站定轉(zhuǎn)身，一雙眼眸看得大漢心中凜然，卻聽他開口道：“多謝解惑。另外——多有得罪，抱歉！”
　　
　　復(fù)又轉(zhuǎn)身離去。
　　
　　大漢目送著封亦走遠(yuǎn)，總算將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梢幌肫鹱约悍讲欧置魇悄懬恿说谋憩F(xiàn)，又暗恨自己怯弱，忍不住罵道：“腌臜潑才，什么玩意兒！”只這一句話剛落，他忽地感受到自己好似被一股危險氣息籠罩，抬起頭時，竟看見遠(yuǎn)處那斗笠下一雙平靜而深邃的目光。
　　
　　大漢驚了一跳，嚇得面上發(fā)白，尷尬地扯出一個笑臉，道：“我、我罵我自己呢！”而后也不管對方信不信，毫不猶豫扭頭便跑！
　　
　　封亦自是沒與他計較。
　　
　　他去了城東，并且很快尋到了那座善堂。
　　
　　善堂并不豪奢，卻寬敞明亮。封亦并沒有進(jìn)入，他只在遠(yuǎn)處靜靜地看了一陣。那善堂院落內(nèi)，的確住的是些老弱病幼、廢疾孤獨者，顯然它真的在發(fā)揮作用而非沽名釣譽(yù)。
　　
　　封亦在其中還看見了幾張熟悉的面孔，不過他并沒有現(xiàn)身相見。
　　
　　他與他們，也并不是有著多么深厚的情誼，可他在知曉他們過得比以前更好的時候，心中仍然一片安寧。原來他們不需要自己，同樣能很好的生活！曾經(jīng)心底那一份自以為是的牽絆，倒是可以放下了。
　　
　　隨后，思慮再三，封亦還是決定去一趟徐府。
　　
　　封亦避開徐府下人，見到徐老太公的時候正是在他的書房。十分巧合，那位徐夫人也同樣在房中。徐老太公不愧是見慣風(fēng)浪的，雖然房中忽然多了個人，他也還能穩(wěn)住心神，除了眼神有過一瞬的慌亂。
　　
　　徐夫人則嚇了一跳，原本為老爺子斟好的茶也從手中跌落在地。
　　
　　“徐老先生，徐夫人！”為了不使兩人太過驚嚇，封亦立時取下自己的斗笠，把臉顯露出來，同時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兩位還請勿要驚慌，在下封亦，乃是與徐明師兄同出一門！”
　　
　　徐老太公雖名字里帶著個“老”字，其實現(xiàn)今也不過六十余歲。六十余歲放在修士之中還是個晚輩，可在凡俗里卻已是花甲之年，老太公頭發(fā)花白，面上皺紋叢生一派老態(tài)。
　　
　　這讓封亦心中感慨，對仙凡之別愈發(fā)真切地領(lǐng)悟。
　　
　　原本以他與徐明密切的關(guān)系，此時拜見，應(yīng)當(dāng)稱一聲“伯父、伯母”的?？汕嘣崎T早有律令，門中弟子不得與凡俗牽絆過甚，以免道心動搖，受凡塵所染，故此他也只能生分地稱一聲“先生、夫人”。
　　
　　徐夫人聽得封亦之言，又見到封亦取下斗笠后的不凡氣度，當(dāng)下便信了大半，驚慌一時變作驚喜，急道：“你是明兒的同門師弟？那明兒呢，他現(xiàn)在如何了？怎么也不見他回來看望我們老兩口兒？”
　　
　　“夫人！”徐老太公明顯冷靜得多，亦且更加謹(jǐn)慎，他道，“小友既說是犬子同門，不知如何明證呢？”
　　
　　封亦微微一笑，手訣牽引背后仙劍“鳴泉”出鞘，靈動自如地繞著他飛旋一周。那劍上淡淡仙光，將兩人面龐也照得青光蒙蒙，如此神異之景，便是以老太公見慣世情的心態(tài)也不由露出震撼的神色來。
　　
　　“沒錯了，沒錯了！——這是仙法??！”徐夫人激動地拉著丈夫的袖子，一連迭地說道。徐老太公此時也疑惑盡去，畢竟，能有如是神通的人想要什么不可得？也犯不著來騙他倆，何況他還能說出明兒的事情。
　　
　　“老朽眼拙，方才不識真人當(dāng)面，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封亦見老太公有賠禮之念，連忙扶住他道：“老先生切莫如此！在下與徐明師兄素來親近，在山上時師兄于我也多有照顧，老先生如此豈非折煞在下？——我知兩位必是掛念師兄，不過還請放心，師兄在山上修為日益精深，頗受師父看重。只是礙于門規(guī)無法侍奉二老，還望二老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