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惡虎·城狐社鼠之殤4
　　萬歷四十四年八月末，京師
　　自從八月初開始，京師江湖上真的很不太平，這回到不是因為流民的涌入，而是在江湖上突然冒出一幫子狠人，專門干黑吃黑的買賣。這伙人很是能打，手段也是簡單粗暴的很，茲要是被他們盯上的，即不盤道、也不交通，上來就是先狠狠的一頓打殺，打服了后便是一番威逼利誘。從了他們的便收編起來，不從的，要么跑路離開京師、要么便就悄無聲息的沒了。
　　一時間京師街面上著實“干凈”了不少，以至于不知內(nèi)情的科道言官們均認為是英國公奉命整頓京師治安卓有成效，紛紛上書稱贊，同時各黨各派也都紛紛上來“搶功”，弄得張惟賢一頭霧水、朝堂上則是一地雞毛。
　　這事在老百姓看來，街面少了那些混混潑皮，當然是好事了。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好，這里面的道道不少，就得細說了。
　　京師地面上的地下江湖相對而言不算復(fù)雜，可以簡單的分成四類。位于食物鏈最底端的，也就是一些三五成群的閑散盲流，無所事事、也沒有固定的來錢營生，饑一頓飽一頓，能打的還算混的好一點，至少還能當個打手、給人助拳看場子；混的不好的也就只能靠著坑蒙拐騙或者買賣一些消息給官府或是一些強人勉強混口吃食而已。
　　這群人人數(shù)較多，能占地下江湖的六成，沒人瞧得上他們，要面子沒面子、要里子也沒人給，頂天也就是能欺負一些個小老百姓而已。
　　二一類，便是些有一點凝聚力的團伙。這類人還算是有一定的固定謀生手段，要么是能打，專門干一些出力的活計，其中也有一些亡命之徒；要么是能騙，專門羅織各種各樣的局，其中也不凡手段高明之輩；或者是能偷，專門在街面上偷盜為生，其中也有不少打著劫富濟貧旗號的道貌之徒；最令人不齒是拐，什么缺德的都干，這伙人官府可是見到就打，江湖上也是沒人愿意搭理、與之為伍的。
　　侯五六人就算是這一類江湖人中有底線的騙行的典型代表，他們雖然能打，但卻從來不接殺人的活，所以嚴格上不算是打行的人，只能歸入騙行。這一類中，騙和偷還是主流，大部分都是累犯、慣犯，屬于京師治安的主要破壞者，也是朝廷不定期打擊的重點對象。
　　這一類人能占地下江湖的一成半。他們有別于京師地下江湖其他類型的地方便是不跟官府論私交，一是干的本就是非法的買賣，跟官府那是地地道道的貓鼠關(guān)系，二是這些人也著實是沒后臺。
　　三一類就相對而言有些特殊了，他們相較于第二類的特殊之處在于他們都依附于官面勢力，在京師地面的治安衙門里多少都會有些關(guān)系或是依靠。次一點的至少使得在大興縣、宛平縣或是兵馬司內(nèi)有人，普通的就靠著順天府，有門路的也有依仗刑部的，再高端一些的便是傍上錦衣衛(wèi)或東廠的。
　　這類人有別于正經(jīng)衙門幫閑的便是身份認可的問題，他們雖說也是時常給官家做事，但卻沒官身、沒餉銀，自己得有一定的謀生手段，但通常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也算是有一定底線的。在給官家辦事時，辦好了多少能會得些好處，但絕對不多；可如果辦不好，那背鍋的就是他們。
　　作為交換，他們的那些不觸及朝廷底線的勾當，官面上也都會睜一眼閉一眼，有些時候還會在不傷及官面體統(tǒng)的情況下給與一定的照顧。而這些人也會定期或不定期的給自己的“后臺”一定的孝敬，這些人中混的好的，沒準也會有轉(zhuǎn)成衙門正式幫閑的可能。
　　他們與官面上算是互惠互利的合作關(guān)系，也是維護京師地下秩序的主力，可以稱的上算是京師地下江湖的“中流砥柱”了。這類人能占個二成吧！
　　最后一類只占半成，卻掌握著京師的地下秩序，這類人說白了就是“官”。當家大佬或者話事人必定是有官面身份的，但通常不會有多高。這類人一般是能夠在真正的朝廷權(quán)貴的默許下壟斷一些個邊緣的或是權(quán)貴們看不上的產(chǎn)業(yè)，有固定的財源，有些混的好的，也能在權(quán)貴主導(dǎo)的領(lǐng)域內(nèi)分一點殘羹冷炙。
　　同時這類人通常還都占據(jù)有一定的地盤，次一點的可能是一、兩條街，勢力大的有可能是幾個坊，在他們的地盤內(nèi)，茲要你不是真正的權(quán)貴，那不管做什么營生都是要交給他們保護費的，即便是江湖人也得交。這保護費可并不意味著他們會真正保護你，即便你交了，有事人家也不一定會管；但你不交，那絕對就不要想在他們的地盤上混飯吃。
　　這類人別看是有官面上背景的人，可他們卻從來不會讓自己的勢力給官家辦事，他們需要巴結(jié)的是那些朝廷中真正的權(quán)貴，除了自己個的不法勾當外，也只會按照那些權(quán)貴們吩咐無條件的為他們辦“私事”。
　　朱由梼的行動所打擊和收編的便是這四類中的第二類。
　　打擊的是打、騙、偷、拐四行中的拐行和另外三行里做事沒底線或是傷天害理的，手段也很簡單殘暴，被官府通緝的優(yōu)先，茲要是海捕文書上寫著“死活不論”或者是死的也有賞錢，那即便是活捉也得弄死；如果官府是要活的，那么到了衙門口的指定已經(jīng)是個廢人。
　　收編可就隨緣了。但可別誤會，這可不是隨這些江湖人的緣，而是隨他朱由梼的緣。在沒做傷天害理缺德事的基礎(chǔ)上，他要是看上的，即便是身背幾條人命的，他也敢收。他要是看不上的，呵呵呵呵，兩條路，要么金盆洗手、要么打斷雙手。
　　打擊和收編可并不是朱由梼行動的全部，還有一條便是搜揀財貨。被他收編的還好，被他打擊的，那絕對是先要敲骨吸髓之后，才會送走，官府要的就送官府，不要的自然就送地府了。當然了，家還有妻兒老幼的也不會做的太絕，多少會留下些?？墒沁@些被打擊的無一不是傷天害理、壞事做盡的，這些人本就已將道德丟到九霄云外，快活一天是一天，有家室的還真是鳳毛麟角。
　　前前后后將近一個月，朱由梼帶著侯五等人已經(jīng)打掉了六伙官府明令通緝的拐行團伙，單是官府的賞銀就有白銀八百兩、寶鈔九萬貫了。也收編了三十來號人，打行、騙行、偷行的都有，但收編前的考察就要比侯五等人嚴密的多，投名狀也是收的血腥的很，新入伙的這些人幾乎手上都有了拐行的人命。
　　朱由梼、侯五等人肆無忌憚的連續(xù)“作案”雖說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凈化了京師生態(tài)，但同時也是壞了江湖的規(guī)矩，招致了諸多不滿和意見。首先便是讓那些底層的城狐社鼠不滿，但似乎也沒人會在意他們的感受。
　　而這二一類人就是朱由梼的重點招呼的對象，連續(xù)幾個窮兇極惡的被打掉后，大伙也沒弄明白到底是得罪了哪家的閻羅，下手竟如此狠毒，弄得大家伙怨聲載道。但是這伙人又著實是硬茬子，也有幾伙能打些的放出了豪言壯語，可不出三天就被人團滅，死的死、吃官司的吃官司，連家都被人給抄了個底調(diào)。大伙一看惹不起，便只得停了買賣，就當是又趕上朝廷整頓地面了，都紛紛偃旗息鼓，看起了風(fēng)向。
　　三一類的雖說不是朱由梼指定的受打擊范圍，但也是被這樣黑吃黑的高壓態(tài)勢整的有些狼狽不堪，而且他們跟二一類人的區(qū)別也就是官面上的照應(yīng)，很多時候是不太好區(qū)分的。畢竟官府也是要臉面的，總不能四處宣揚誰誰誰是我的馬仔吧，所以他們也有一、兩伙人也被朱由梼摟草打兔子就給打掉了。
　　而也正是因為對第三類人的“誤傷”，也多多少少觸動了最后一類人的利益，由此他們也很是不滿。朱由梼等人雖然行事囂張，但手尾干凈的很，行事著實隱秘，他們也沒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便也沒有什么動作。
　　當然要說老百姓們高興，可還有比他們還高興的，那便是京師地面上底層的治安衙門，首推的便是大興縣和宛平縣了。八月份就這一個月，兩個縣破的案子比頭三年加一起都多，什么積年舊案是一個接一個的破，而且還都是苦主自己個帶著人證、物證，押著案犯及供狀來衙門投案，雖說這案犯是被打的太慘了點，但這也有好處，根本就不用審，一個個提上來都是供認不諱，好像茲要是他們敢抵賴翻供就會生不如死一般，一個個的都是鐵案啊！哇哈哈哈哈！
　　還有就是一些個兇名在外的惡徒，海捕文書有的都發(fā)了八九年了，人明明就在京師混跡，可就是抓不到。結(jié)果這回倒好，基本上除了外逃的就都在了，這可就是實實在在的功勞了??！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