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虎威·新苛捐雜稅
萬歷四十五年三月初,京師
京師內(nèi)各坊很是躁動了,原因無他,該征稅了。
順天府、宛平縣、大興縣衙役四出開始辦差了。同樣安富、咸宜、金城三坊也是浮躁異常,原因亦無他,這把征稅的改成保安局了,誰也不知道這新山頭是個什么章程?。?br/> 有人就要問了,這明廷沒有核定的稅制稅額嗎?屬實說啊,還真就沒有!太岳公在世時興許有,但現(xiàn)在肯定是沒有。
各府、州、縣只有要上繳朝廷的定額,但這些錢怎么收上來,那就貓有貓道、鼠有鼠道了。稅制敗壞本就是一本爛賬,早就沒人能說的清楚是咋回事了。
三月初二,保安總局稅警中隊便上街了,這伙人有別于其他保安局警員的是這個中隊女警員居多,再有便是他們都在左肩繡著一個白邊翠綠底色的圓形臂章,臂章上繡著紅色回紋樣式“課稅”兩字,那紅配綠的俗氣勁都透著一股土腥味。
稅警中隊上街是五人一組,三女二男,手持保安局登記的戶籍冊,逐門逐戶的挨家課稅,同時,坊間的派駐所也會派一個人陪同,每到一戶,第一件事便是要很是慎重的警告,凡是沒有保安局派駐所的警員陪同的都是騙子,遇見直接到派駐所報案,如果能扭送過去得銀一兩。
之所以這樣做,那完全是因為保安總局稅警中隊的人員構(gòu)成,這個中隊,大多都是原來做騙行的人,又管的事課稅的大事,首要的便是防騙!他們本就是這行里的祖宗,讓這伙人課稅,任誰也是騙不了他們的,但同時還得防著百姓受騙,要不然保安局的公信力就會受損,那今后的買賣可就不好做了。
慎重的警告完,便是肉戲了。
保安總局在三坊只收兩種稅,一種是戶籍稅、一種是商稅。先說戶籍稅,就是按照保安局之前登記的戶籍來收的,只要是民戶都在其內(nèi)。
一般的民戶,也就是說沒有功名、沒有官身或并未服役的,原則上按照家庭收入的一成課稅。如果有功名、官身或是為朝廷服役的,也是一般核算,以你家的每月收入減去受朝廷豁免的額,如果你家里雇傭仆役,那么再減去支付給仆役的傭金,再按十取一核算。
與此同時也設(shè)置了一個最低稅額,即每戶每月一百文,這個最低的稅額是有根據(jù)的,崔嬤嬤依據(jù)東廠歷年查訪的數(shù)據(jù)核算出來京師百姓每年正常的收入平均為十三兩銀子,按照朝廷法令上的稅額便是十取一,于是朱由梼便定下了這每月一百文的最低稅額了。
如果你家的月收入的一成低于最低稅額,不好意思,請按最低稅額繳稅,如果高于最低稅額,那就按實際收入的一成課稅。至于你具體收入是多少,人家也不管你是做官還是種地、打工或是擺攤做小買賣,你自己個報收入,你報多少人家就計多少,從不和你計較,在課稅冊上登記好,你交錢便是,痛快的很。
待你交完稅,人家便會給你開具一式兩份的課稅憑據(jù),這課稅憑證上會寫明你家有幾口人,成丁或是未成丁,當(dāng)月家庭總收入是多少,課稅多少,那是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完事還千叮嚀萬囑咐的交待你一定要收好,下個月再來課稅時是要查驗的,如果沒有,嘿嘿,不僅要補交稅金還會有每天五文的滯納金要繳。
再說商稅,商稅征收的范圍就是在安富、咸宜、金城三坊內(nèi)開設(shè)的店鋪商號,一是依照在官府辦理的會照,二是根據(jù)保安局戶籍排查來補充。
商稅的核算也簡單,就是按照你店鋪的純收入,也就是減去房租、工資等各項費用后,按定額課稅。根據(jù)具體經(jīng)營劃分為四等,且每一等分別設(shè)定了最低稅額,而不是像戶籍稅那般的一刀切。
第一等,是涉及百姓民生的商鋪,如販賣日用雜物、果蔬糧油、棉布螺絲、衣食住行等老百姓日常生活必須品的店鋪,都是按二十五稅一課稅,最低稅額是每家每月一兩銀子。
第二等,是涉及一般非生活必須品的商鋪,例如經(jīng)營磁、窯、書畫及文房四寶等這一類附庸風(fēng)雅的店鋪,全是二十稅一,最低稅額為每月二兩。
第三等,是涉及奢侈品的店鋪,如售賣胭脂水粉、金銀首飾、高級成衣、豪車寶馬等奢侈品的店鋪,都是十五稅一,最低稅額每月十兩。
第四等,是暴利行當(dāng),如妓院、賭檔、當(dāng)鋪、錢莊統(tǒng)一都是十稅一,最低稅額每月二十兩。
延期繳稅的滯納金也照戶籍稅要高出不少,一等稅額的每天五十文,二等一百文,三等五百文,四等一兩。你還別嫌高,不二價!除此以外再無其他捐稅和雜費了。且商稅這邊,不管你后臺是誰,就算是皇店也照收不誤。
再有就是還有一個減免稅的特例,便是街邊擺攤子的,如果是有些年頭的固定攤子,則是每月上繳五百文錢算是商稅了,而那些走街串巷或是不固定的攤子,則是免稅。
這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保安局竟然敢向官紳和商號收稅,這還了得,當(dāng)真是沒有王法了嗎?
照以往來說,只要是在朝廷里有各個衙門所惹不起的后臺,那你所開店鋪便就可以免了那些陋規(guī)常例。舉個例子來說,假如有個店鋪,在順天府有后臺,那么宛平縣、五成兵馬司、巡捕廳的人惹不起,自然是不敢來收什么陋規(guī)常例的,但東廠、錦衣衛(wèi)照樣會來收,但有可能人家得交十兩,你交五兩就行。
至于商稅,呵呵,只要是你的后臺宛平縣惹不起,那你就不用課稅。但朝廷的稅賦分?jǐn)偟礁骺h是有定額的,于是乎這些稅賦便會進(jìn)一步分?jǐn)偨o那些宛平縣惹得起的商戶和百姓頭上了。由此有后臺的店鋪因為成本相對低,經(jīng)營自然不算困難,但是沒有后臺的卻是舉步維艱,一點抗風(fēng)險能力都沒有。這一碗水端不平,自然就對商業(yè)活動產(chǎn)生了極大的打擊。
再說官紳,那從來都是不怎么繳稅的,要不然也不至于秀才公都有人投獻(xiàn),雖然秀才不免稅,但免徭役??!而舉人和進(jìn)士那就更了不得了。收稅的自己便是官紳,誰會蠢到自己跟自己收稅啊,如此稅額便就攤到了那些平頭百姓的身上。
結(jié)果還當(dāng)真就沒有王法了。
保安總局稅警中隊辦事絕對利索,月初開始收稅首先征繳的便是商稅,頭一個開刀的便是安富坊內(nèi)的三家皇店。這三家早就接到了內(nèi)廷的招呼,那是麻溜的配合,那積極的勁,就差自己上門到保安總局繳稅了。當(dāng)然了不出意外,這三家都是按照最低稅額繳納的。
接下來,便又是一眾勛貴家的店鋪了。之前已經(jīng)被折騰好幾輪的勛貴們這把還是選擇了認(rèn)慫,畢竟每個鋪子繳的又不多,就當(dāng)打發(fā)要飯的了。雖是繳稅的時候一個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但至少沒有敢觸霉頭的。依舊是不出意外,這些勛貴的店鋪都是瞞報收入,按最低稅額繳納的。
這兩個大頭都繳了那些個沒背景的或是背景不夠看的,都是一個個的主動繳納了,畢竟按如今保安局的稅制,那可是要少繳不少錢的,誰也不傻啊。這一批大部分都是選擇了瞞報收入,但也有主動申報繳稅的。不過交完稅,大伙心里卻是依舊不踏實,這反轉(zhuǎn)太大了,任誰也接受不了啊,于是便紛紛的仔細(xì)看起風(fēng)色來。
剩下的便就剩那些頭鐵的了,這些店鋪的主家或是后臺都是文官系統(tǒng)的了,這些店鋪就完全當(dāng)做不知道此事一般,稅警上門也不說不繳,就是找各種理由推托。人家稅警卻也不惱,直接在店門口貼上一張課稅預(yù)繳單,上面直接按照最低稅額寫明須納稅的金額和需要課稅的最后日期,及延期產(chǎn)生的滯納金等事項,便就離去了。
忙活到三月初十,保安局稅警中隊便不再上門收稅了,一番核算下來,三坊戶籍稅征收率達(dá)到八成半,還有一成半都是當(dāng)官的,干脆不理保安局那一套,由此戶籍稅共收上來白銀二百三十六兩七分,商稅征收率只有六成,也只收上來八百五十七兩。
給東廠、錦衣衛(wèi)、順天府、宛平縣、內(nèi)西巡捕廳、西城兵馬司分潤了常例共二百六十兩,上繳了宛平縣核定的一百九十兩稅金,保安局還剩下六百四十三兩七分。當(dāng)然了,核算好之后朱由梼也是信守承諾又命人給宛平縣捐了六十四兩銀子。
當(dāng)然,在三月收稅的時候,也有很多確實沒有錢繳稅的人家,大部分都是鰥寡孤獨,這樣的人家三坊加起來有將近七十戶,朱由梼卻也光棍,大筆一揮便就給免稅了。
到了十一日,稅警中隊便自安富坊開始,凡是繳納了稅金的便會在其門口裝上鐵制的門號牌,就拿保安總局來說,掛的牌子上便刻著“咸宜坊磚塔胡同第壹號,皇明保安總局制”,那些免稅的人家也照樣掛上了門號牌,只不過他們的門號牌的下面多了一塊刻有免字的小圓牌。凡是掛上號牌的人家,便陸續(xù)會有那些被保安局羈押的混混去給人整修房屋院落。
一眾沒交稅的還眼巴巴的瞅著,可是干脆就沒有人搭理。有些還去派駐所問,怎么給他們修就不給我家修,派駐所的警員也是干脆,就一句“你繳稅了嗎?”,再然后就是一個白眼,理都不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