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diǎn)不到,盼娣家的院子里已經(jīng)有了煙火氣,除了三個小子還在酣睡,家里其他的幾口人早早的起了床。
院子不大,北屋是三間土房子,屋頂沒有片瓦,了了的鋪了一層的混著泥漿的茅草,瞅著有些坑坑洼洼,看得出鋪房頂?shù)氖莻€生手。兩邊各有一座更加低矮的偏房,西邊的住人,東邊的兼作廚房,也叫鍋屋,人稍高一點(diǎn),進(jìn)門就得弓著腰才行。
此時如果站在院子中,往鍋屋里瞧,只會看到黑漆漆的一片,這就是土房子,因為矮小,連光都很難照進(jìn)去,整天摸黑的干活。
不一會兒,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干咳聲,一股濃煙從門里飄出,鍋屋的破舊木門,吱呀一聲,開的更大了。只見盼娣急匆匆的跑了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等到喘勻了,一頭又鉆進(jìn)了鍋屋!
“大丫頭,是煙囪倒煙了吧?嗆著了沒?拿火鉗子掏一掏,透透氣,火塘里別放太多草?!崩贤躅^的瞎眼老娘馬氏,雖眼睛看不見,但耳朵倒很靈光,聽著大孫女的動靜,一陣干著急。
“奶,沒事的,馬上就好,您別擔(dān)心了?!迸捂飞履棠虛?dān)心,趕緊應(yīng)和著,接著使勁兒掏了掏火塘口,果然有了好轉(zhuǎn)。
“奶,好了,已經(jīng)不倒煙了。”
“好~~好?!甭牭綄O女的話,奶奶放心的連連點(diǎn)頭說好。
馬氏也是個苦命的人,丈夫英年早逝,就留下五個孩子,當(dāng)時最大的老王頭也才16歲,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每天以淚洗面,不到兩年就哭瞎了雙眼。如今,基本上已經(jīng)喪失了勞動力,每天只能安坐在北屋的大門口,不過,倒也閑不下來,搓些兩分錢一斤的麻繩也能填補(bǔ)一份家用。
半個鐘頭不到,盼娣就做好了一頓早飯,她一邊使喚著妹妹去叫自留地里忙碌的父母,一邊張羅著弟弟們起床,作為老大,總有自己的一份責(zé)任在……
早飯倒也簡單,稀飯加裹了青菜的糠團(tuán)子,小碗里還有少少的幾個棒子面餅。糠團(tuán)子就是推磨剩下的麩子或玉米皮之類的,三斤才能換一斤粗糧,很是粗糙,難以下咽,而且熱量很少,不頂餓,吃完再干活,沒一會兒就又餓了,就算是裹了青菜,味道也好不到哪兒去。如果棒子面餅拉嗓子的話,糠團(tuán)子簡直就是拉胃、拉腚、拉腸子。
夏日的早晨,還透著絲涼爽,鄉(xiāng)人更喜歡在戶外吃飯,盼娣一家就把餐桌直拉拉的擺在了院子中。老王頭踏著飯點(diǎn),進(jìn)了院子,匆匆洗完手后,攙扶著瞎眼老娘馬氏也上了桌。
“三個小子上桌沒?”還沒開餐,馬氏倒是先惦記了她的三個寶貝孫子。
“奶,我們坐好了。”聽著馬氏的詢問,三個小家伙齊聲的回答著。
早餐開動,姐姐們很自覺的把幾個棒子面餅推到了奶奶和弟弟們手邊,已是習(xí)以為常,而奶奶總堅持與其他幾口人喝稀飯,吃著裹菜的糠團(tuán)子,時不時的還嘀咕,人老不中用,吃粗糧都是浪費(fèi)。
稀惶的生活啊,總是不經(jīng)意間折磨人。
“爹,過幾天交公糧,我跟您一起吧。”吃飯間,盼娣突然起了頭。
“一車好幾百斤,哪是你拉得動的?!崩贤躅^知道盼娣的意思,去拉車交公糧能多掙點(diǎn),一天頂兩天的工分??擅磕杲还Z是個辛苦活,得拉著板車去幾十里外的公社,哪是女人能干的。
“爹,就讓我試試,我跟來娣兩人一車。”大概是盼娣心里發(fā)了狠,要給這亂糟糟的生活使使勁兒。來娣也在一旁敲著邊鼓,一天掙兩天的工分這種事兒可不多,分糧的時候,可是按工分,誰不想多掙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