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沒有多久,大概就幾個小時,外面就有消息傳上來。
邵青峰再次來到他這里,面色難看,看著安閑冷笑:“你滿意了?他死了!死了!”
安閑眼神閃了一下,恍惚之間想起了自己看他第一場戲時候的場景。
那個時候,桃花灼灼,君子卻如蘭。
如今,君子歸去,塵世污濁,皆化塵埃。
也算個無愧于心的結(jié)局。
安閑的淡漠讓邵青峰受不了,“你就不愧疚嗎?”
“為何愧疚?”
“若你幫忙,不會有那么多人死,你知道這一個月以來,死了多少人嗎?”
安閑垂了垂眸,站起身,身上換上了戎裝,身上的呢子大衣將她纖細的身體包裹,在這寒冬臘月,依舊顯得颯爽。
“你們做下的事,為什么要我來愧疚?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你們擦屁股的!”
邵青峰眸光閃動,再次開口時聲音低了下去。
“可是……可是你不是愛國人士嗎?”
邵青峰從不懷疑安閑的愛國之心,戰(zhàn)斗開始以來,她提供的武器,提供的藥品,甚至是自己親身游走在生死之間的舉動,都足以說明她的愛國之心。
可是呢。
如今這個人,卻因為一個小小的算計,不愿意救助人民。
這讓他想不明白,也讓他更加看不透這個人。
“我要救的是這個國家,若是掌權(quán)者像如今這樣,呵,就算趕走了侵略者,總有一日,依舊是山河破碎風飄絮!”
邵青峰被說得再也沒有勇氣指責安閑。
他腦子很亂。
他之前并不覺得自己錯了。
可是現(xiàn)在,他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
明明,明明不用走到這一步的,不是嗎?
他在離開的時候,還是道:“橋本此人兇狠非人,但是有一個弱點,特別喜歡夏國的戲曲,尤其是喜歡玩……伶人,我猜燕連長能夠那么輕易殺了對方,肯定付出了代價?!?br/>
說不定死都死得不好過。
“當他還債了?!卑查e表情冷漠,就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一下。
邵青峰看著她,突然笑了:“你是沒有心嗎?他那么喜歡你!我曾遇到他的人說,為了能夠有朝一日光明正大的站在你面前說出對你的喜歡,他執(zhí)行過無數(shù)危險任務(wù),才能以這么短的時候升上去?!?br/>
說完,也不再留下來。
出門,看到不遠處的走廊上靠著一個男人,這位就是傳說安閑最得力的沈幫主沈危。
他此時靠在墻上,一只腳也抬起來碰著強,整個人有些懶散,卻有一種不羈的感覺,很自由。
邵青峰路過他的時候,笑了聲:“沈會長,愛上一個沒有心的人,很痛苦吧。”
沈??此?,唇角上揚,笑容惡劣:“總比沒愛過的人強!”
邵青峰一愣,心想這兩人說不定還真能成,沒聽到這同款毒舌嗎?
安閑看著面前臉色有些蒼白的燕呈,以及一臉懵逼的燕襲人,淡淡道:“你們大哥死了,三分之一是因為國家,三分之一是因為他自己,還有三分之一,大概是因為我見死不救!”
“什么?!”燕襲人震驚,下一秒,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
她張著嘴,似乎想要說什么,可是因為太過悲傷,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燕呈卻顯得很平靜,如果他的手不抖的話。
過了許久,燕襲人看著安閑,眼中有怨恨,更多的是不解:“姐姐,為什么見死不救?”
安閑想了想,還是選擇說真話,“因為他做錯了事,唯有死亡可以彌補?!?br/>
燕襲人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很快,她跑了出去,似乎是不知道怎么面對安閑。
“姐姐,我早就知道了?!毖喑蔬@么說,“是我哥哥做錯了事,怪不了誰。”
安閑很冷漠:“如果我說,我能夠救他呢?”
燕呈也很平靜,“這世上,沒有誰有救別人的義務(wù),誰的能力強,就必須承擔什么義務(wù)這句話,自私得很?!?br/>
燕呈一步步走近,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將臉輕輕埋進安閑的手心里。
“姐姐,我和妹妹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安閑眼中有什么情緒在凝聚,最后卻全部湮滅。
她摸著燕呈的頭,輕聲一笑:“嗯?!?br/>
*
太陽軍群龍無首,邵青峰就開始帶著人反擊。
再加上海市的幾位軍閥,以及那些還記得反抗的人民一起,對那些太陽軍出手。
這一戰(zhàn)很是慘烈,幾乎半個海市都被戰(zhàn)火吞噬。
沈危:“護送那些讀書人和重要人物離市的船被堵在海上了,我得親自帶人去?!?br/>
安閑站起身,“一起吧?!?br/>
“不?!鄙蛭5谝淮尉芙^她,“那里很危險!”
安閑輕笑:“這些年,哪里不危險了?”
最終,安閑還是和沈危一起供電站附近的海域離開。
他們運氣很好,沒過多久,就遇到了那條船。
上了船后,率先看到的人竟是安清。
安清在看到安閑之后,臉上全是不可思議:“姐……姐姐!”
安閑沒有理她,讓自己的人攔住了她。
做錯了事,就得接受懲罰。
安閑往游輪頂層走去,之前見過的錢絨在那里。
“你是……安小姐!”錢絨看到她的時候,一眼道出她的名字。
“是?!卑查e點頭,“錢大帥,合作愉快?!?br/>
錢絨沉默后,也跟著道了一句合作愉快。
在大戰(zhàn)剛剛爆發(fā),浦東還未完全淪陷的時候,安閑就給了他一封信。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yīng)了。
因為這不僅能夠遠離海市,還能夠由此從暗轉(zhuǎn)明——安閑答應(yīng)幫他引薦。
“太陽軍有多少人?你又有多少兵力。”
錢絨苦笑:“太陽軍不過五百人,我這二十多條船上有一千人,但是對方都是擅長海上戰(zhàn)斗的人。”
安閑沉默一瞬,冷聲道:“今晚我會解決他們!”
“什么??。?!安小姐你……”
“記住到時候轉(zhuǎn)緊時間離開?!?br/>
不等錢絨說什么,安閑就離開了。
沈危:“你想帶著哪些人去?”剛才陸凝霜和錢絨談話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口。
安閑:“第三小隊?!?br/>
“再加一個我。”
安閑想了想,看著他點頭。
沈危瞬間笑了。
安閑道:“你下去準備一下,我去找個人。”
安閑找到了郭茯,“郭小姐?!?br/>
郭茯點頭:“安小姐是準備做什么嗎?”
“瞞不了郭小姐?海市戰(zhàn)斗接近尾聲,不出一年,戰(zhàn)火就要歇了?!?br/>
“是呀,這場戰(zhàn)爭有點久了。”
兩人隨便聊了一些,郭茯在安閑離開的時候,給了她一塊玉佩。
安閑接過玉佩的瞬間,玉佩就消失不見。
安閑:“這……”
郭茯:“不用擔心,安小姐,這東西對你不會有什么害處,只是若是安小姐想要恢復每一次穿越的記憶時,它會幫你,若你不想,它也不會有任何影響,還會對滋養(yǎng)你的靈魂?!?br/>
“所以……我們在哪一世見過嗎?”
“當然?!惫驔]有瞞她,“那一次我們相處很愉快?!?br/>
所以她才會將這難得的寶貝給安閑。
這滋養(yǎng)神識的玉佩對她如今,都是有用的。
安閑道過謝后,道:“若能再次相遇,希望能幫到你,郭小姐。”
郭茯不置可否。
兩人能夠在這萬萬千千的宇宙中的萬萬千千小世界遇到兩次,已經(jīng)是難得的緣分了。
再次相遇,也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了。
夜晚,安閑走出船艙的時候,對錢絨道:“沈危拜托你了?!弊罱K,安閑還是不想沈危跟著她去冒險,所以她給他用了安眠藥。
雖然她知道,這一趟并沒有什么危險。
她帶著人坐著小船,一步步靠近那遠處的船。
每個人分而上船——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投毒。
安閑一路很順利,其余人中卻有人暴露了。
于是,安閑在離開的時候被發(fā)現(xiàn),中彈落進海里。
安閑覺得現(xiàn)在死也可以了,太陽軍大勢已去,對海市的圖謀是他們最大的手筆了。
可是腦海中猛地浮現(xiàn)出沈危那張笑得燦爛的臉,她還是選擇開一回掛。
進了空間,手伸進傷口,直接將子彈活生生的拽了出來,然后整個人跌進靈泉池中,暈了過去。
她知道,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再出去時,卻聽到了沈危的死訊。
錢絨很抱歉的看著她,“我根本攔不住他,他看到你跌進海中后,帶著很多人下去找你,沒找到他就瘋了,然后和剩下的太陽軍戰(zhàn)斗,他中彈落入海中……”
文武臉色蒼白,他也受了傷,“大哥存了死志,他……”
“哦?!卑查e輕輕說了一句,很平靜。
是呀,沈危的身手何其好。
只是存了死志,所以才會給她“報仇”后……
船到了深市之后,安閑找到在深市的民共兩軍的人,“讓你們說的上話的人來,我愿意和你們合作?!?br/>
共軍來的人也是曾經(jīng)她送去的一個人,對方比起燕云飛,對她的態(tài)度可謂說的上尊敬尊敬再尊敬了。
而民軍來的人……
“唐世清?!?br/>
安閑看著他,“暗夜神鷹的唐世清?”
唐世清并不驚訝安閑知道“暗夜神鷹”的存在。
他們是隱藏在黑暗中的革/命人,總有一日,世人會知道他們?yōu)閲易隽耸裁础?br/>
安閑并沒有為難兩人,合作很成功。
安閑愿意全力支持民共,木倉械、醫(yī)藥,甚至是財富——甘甜甜所在的西北,那些石油為她累積了大量的錢財。
最后,安閑還跟唐世清道:“你的未婚妻和母親也在這里,你去見見他們吧?!?br/>
唐世清抿唇,沒有說什么,只是安閑后來聽文武說,他最終還是沒有去見他們。
不過安閑知道,勝利那一天,他們會見面的。
而她呢?
勝利那一天,有能做些什么?
安閑最終回到了棠城,比起外面的戰(zhàn)火,她更想回家。
她在安家住了下來,文武和管歡陪著她。
她每天會看報紙,關(guān)注一下戰(zhàn)場上的風云。
她也從報紙上知道了木桃、曹文慶、傅文……這些曾經(jīng)文人界的“恥辱”,如今手下的文字,順眼了許多。
她后來看多了,也知道了一個叫做趙靳的戰(zhàn)地記者。
她讓人打聽了一下,這趙靳是不是曾經(jīng)在深市救起的富家公子,那個對她表達愛慕的電商之王的兒子。
后來傳回消息,就是他。
安閑微笑,那個少年選擇這條路,讓她覺得很可愛。
她也會去梨園聽戲,只是來來去去的戲班子,都比不得燕云飛。
唱腔比不上,身段比不上,更別說臉。
所以后來,她就不怎么去了。
燕呈會寄信回來——海市平靜之后,他還是留在那里上大學。
而燕襲人,再也沒有給她寄過信。
她也會去碼頭看看,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管歡說,“大姐,你是不是在等大哥?”
安閑想,她怎么會等一個死人,一個死在那無邊大海,連尸體都找不到的人。
“我沒有等他,他都死了。”
她說的很平靜,管歡卻總是哭,最后還得她給她擦淚。
越來越多的人回到棠城,她問,“你們怎么回來了?”
那個被她帶出茶室,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著名演說家的桃子姑娘,哭的很厲害,“大姐,你生病了,你吃藥好不好?!?br/>
安閑想,她怎么會生病,她有靈泉的。
這靈泉救了她一次命,以它研究院出來的藥品,救了萬萬千千條命。
“我沒病?!?br/>
桃子哭得哽咽,“你病了,大姐,你太討厭了,大哥知道你這樣,肯定會傷心的?!?br/>
安閑冷笑,“他都死了。”
這句話說完,身邊的人又哭。
安閑閉著眼睛想,以后再也不提沈危了,每提一次,身邊人就哭。
很煩的。
安閑最后還是沒有那么早死,燕襲人和燕呈的哭聲把她吵醒了。
她吃了藥,身體好的很快。
哪怕不是長壽的命,也能活的很長了。
燕襲人現(xiàn)在總陪著她,她說,“我已經(jīng)沒有大哥了,不能再沒有姐姐?!?br/>
安閑想,這個傻姑娘真傻,她可算是害死她大哥的兇手。
她沒有攆她走,燕呈也進了醫(yī)學研究團隊。
比起他,翟文濤的腦袋都算笨的了。
后來,見過一面的豐泠來了棠城,還賴著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