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宣帝聞言微微一愣。
不止宣帝,就連蘇家父子聽見陳院判的話,眸底都閃過一抹困惑。
“陳院判,這、這何為悲脈?”蘇澤一臉茫然,“老夫從來就只聽過喜脈,從沒聽過悲脈一說,你趕緊說清楚,太子妃究竟如何,到底是喜脈,還是悲脈!”
這悲脈聽起來就不是什么好脈象,蘇澤一顆心瞬間都提了起來。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陳院判。
陳院判酒喝得太多,整張臉紅通通的,在宣帝面前雖然極力保持清醒,卻依舊忍不住打了個酒嗝。
打完酒嗝之后,陳院判方又摸了摸下巴,繼續(xù)道:“太子妃的尺位沉取有力,脈象滑數(shù),流利不澀滯,像是喜脈,然而此喜脈極不穩(wěn)定,似有若無、斷斷續(xù)續(xù)。太子妃三部脈的脈浮則大為散亂,元氣離散,脈澀氣沉,元氣大虧,此為悲脈。”
“唯有長期思慮過度,悲傷過激,胸.中有郁結(jié)之氣之人,才會有此脈象,此為心病,無藥可治?!?br/>
“這樣的病癥并不常見,老臣如今剛過天命之年,也只見過一、兩位。”
宣帝越聽面色越發(fā)古怪,蘇澤則是陰沉著臉,怒斥一聲:“陳院判果然醉得不輕!太子妃自幼開朗,從未受過任何委屈,嫁進東宮之后更是日日笑顏常開,何來長期思慮過度,悲傷過激!”
蘇澤甚至想沖上去痛揍陳院判一頓,居然敢當著皇帝的面,說他女兒得了心病,無藥可醫(yī)!簡直就是胡說八道的庸醫(yī)!
要是皇帝信以為真,那該如何是好。
蘇澤越想越氣,面色難看不已。
陳院判無奈一笑,連忙拱手搖頭:“丞相太人莫惶恐,老夫就是擔心自己醉了,判斷得不準,才會將岑太醫(yī)也帶了過來,若是丞相大人仍不放心,可請千金一科的圣手何御醫(yī)過來確診?!?br/>
蘇澤嫌棄的瞥了陳院判一眼,假笑道:“醉了就乖乖閉嘴,莫要在圣上面前胡言亂語!”
沈星闌面無波瀾,心中卻是格外的沉重,仿佛有重錘在敲擊一般,一頓一頓的痛。
陳院判這些話他前世都聽過,當時陳院判說得比現(xiàn)在還更讓人害怕。
蘇長樂的情況也一直都不樂觀,原本懷上孩子,有所改善,之后病情卻因蘇府出了大事而加重。
蘇玉看向妹妹,此時妹妹已經(jīng)不再抱著頭喊疼,似是又昏了過去,不由得擔心得皺緊了眉。
宣帝順著蘇玉的目光望去,沉聲問道:“岑太醫(yī)診斷得如何?”
岑景煊來到宣帝面前,拱手道:“微臣醫(yī)術(shù)尚不夠精深,并無診出悲脈,但太子妃的脈象的確就如陳院判所言,像是喜脈。”
宣帝一聽見太子妃可能有喜,不由得龍心大悅,朗笑幾聲,擺手吩咐道:“好好好,太好了,來人,立刻宣何御醫(yī)過來為太子妃診脈!”
至于悲脈,這陳院判一看的確是醉得不輕,蘇長樂又如蘇澤所言,平時樂觀開朗得很,肯定是陳院判不勝酒力,才會診錯了脈。
宣帝可說一點也沒往心上放,只想著,他最疼愛的太子,怕是再不久就要當?shù)耍?br/>
沈星闌聽見岑景煊的話,面色微微一變,看著岑景煊的眼神,亦跟著森冷許多。
岑景煊感受到太子殿下殺氣,瞬間冷汗涔涔。
周圍人太多,沈星闌就只有抬眸看向岑景煊的那一剎那,流露出一絲情緒,再轉(zhuǎn)眼,俊美的臉龐已浮現(xiàn)驚訝與喜悅。
驚喜來得太突然,軟榻上的蘇長樂聽見陳院判及岑景煊的話,險些要繃不住昏迷的假象,點差整個人從榻上彈跳起來。
她就說吧,癸水遲遲未至,肯定是有孕了!
她好開心啊!
好想笑,怎么辦。
蘇長樂忍不住在心底尖叫出聲,蓋在錦被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心中盈滿了巨大的幸福與難以言喻的歡喜。
太好了,這一次她一定會護好他們的孩子,不再重蹈覆轍前世之錯。
蘇長樂可說既快樂又痛苦,她好想跳起來抱著沈星闌快樂的大笑,跟他一塊分享喜悅,可惜她現(xiàn)在在裝病,就連想自己偷笑都不能。
沈星闌似是心有所感,快步來到榻旁坐下,大手探到錦被之中,輕輕握住她蓋在錦被下的小手。
蘇長樂抿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兩人十指相扣,沈星闌雖然有些擔心蘇長樂這么小就懷了孩子,但他知道蘇長樂一直想要孩子,心中的喜悅到底多于擔心。
“那么,為何太子妃一直喊著頭疼?”就在蘇長樂沉浸在喜悅之中,沈星闌卻是沒忘記她交待的事。
蘇長樂面上裝睡,小手卻用力的握了握沈星闌的大手。
要不是沈星闌提醒,她差點要忘了正事。
蘇長樂心里的小人甜滋滋的笑著,心想,她的夫君君真棒,知道自己要當?shù)?,卻沒跟她一樣開心傻了。
她在心里傻笑了一會兒,才猛地反應過來。
唔,不對,她剛剛怎么會不自覺地喊沈星闌夫君君!
蘇長樂臉頰泛著淺淺的紅,兩只耳朵卻已經(jīng)羞.恥.得通紅一片,幸好她的耳朵被長發(fā)給掩住,旁人完全看不出她的異樣。
岑景煊沒忘記太子那一閃而逝的怒意,聽見太子問話,緊張的咽了口涶沫,道:“太子妃頭上并無任何明顯外傷,亦不見太子妃惡心嘔逆,應當無大礙?!?br/>
蘇玉見妹妹眼皮微動,臉也紅了起來,心里覺得有些奇怪。
就在他想上前瞧得更清楚時,原本雙眼緊閉的蘇長樂,卻緩緩睜開眼。
蘇澤見女兒醒來,臉色終于好看了些,想到兩位太醫(yī)都把出了喜脈,面上登時多了些笑容。
沈星闌面色擔憂地問:“頭可還會疼?”
蘇長樂看著沈星闌,臉頰微紅,表情卻有些奇怪。
“太子殿下為何會在我房里?”
蘇家父子聞言,臉色齊齊一變,就連宣帝都訝異的挑了挑眉。
岑景煊與陳院判互看一眼。
沈星闌臉色微白,眼底透著驚慌:“你……這里是東宮,不是相府,你已經(jīng)嫁給了孤,如今已是孤的太子妃。”
“你胡說,我明明已經(jīng)和四皇子定親,再過幾個月就要成親,怎么可能嫁給你!”
蘇長樂蒼白如紙,眼中浮現(xiàn)怒意,她急忙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父親和大哥都在之后,慌亂的看著父親,顫聲道:“阿爹,女兒落馬之后到底發(fā)生何事,為何太子要說我嫁給了他?”
沈星闌倏地起身,面上凈是焦急,低喝一聲:“岑太醫(yī),還不趕緊過來看看太子妃到底怎么了!”
夫妻倆一搭一唱,兩人的演技無懈可擊。
岑太醫(yī)與陳院判再次上前,兩人連番問了蘇長樂一些事,宣帝聽見蘇長樂方才那一番話,心中卻已經(jīng)有了底。
太子妃這是恢復記憶了?
宣帝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蘇長樂若是恢復記憶,那再好不過。
太子妃若不傻,又變回那個進退有度的相府嫡女,再加上太醫(yī)說她極可能有孕,可說雙喜臨門。
他不用再急著逼太子納側(cè)妃,他們父子也不用鬧得不愉快。
只是不納側(cè)妃,英國公那邊,卻是有些不好交待了。
就在宣帝心中憂愁不已時,何御醫(yī)已經(jīng)被請了過來。
何御醫(yī)看見東宮寢殿中塞了這么多人,不止已經(jīng)有一位太醫(yī)在,就連陳院判都在,瞬間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簡單詢問陳院判情況之后,小心翼翼地替太子妃診起脈。
他診了一會兒脈,眉頭緊皺,接著又將手拿開,如此反反復復了數(shù)次,方舒眉展眼,起身朝宣帝及太子躬身稟報。
“太子妃的脈象確實如陳院判所言,有些奇怪,不過的確是喜脈無誤,喜脈之所以不明,是因為腹中胎兒尚小,依臣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太子妃有孕還不足一月,其余并無大礙。”
沈星闌愣了一下,雙手微微捏緊,目光再次輕輕地飄向岑景煊。
岑景煊心中有苦難言,頭低了下去,不敢直視太子。
宣帝聽見何御醫(yī)確診之后,又是一聲朗笑,來到太子身旁,眉開眼笑道:“如今太子妃有喜,闌兒再過不久就要為人父,既如此,方才在梅園說的那件事,朕便允了,將太子妃的身子顧好便是?!?br/>
蘇家父子聞言,抬頭對視一眼,眼中凈是疑惑。
蘇長樂早就被甜蜜幸福的泡泡給淹沒,心中樂不可支,聽見太醫(yī)的話之后,卻故作大驚失色。
“我有孕了?“她嘴唇微微哆嗦,似是不敢相信,整個人大受打擊了一般,看著沈星闌道:“我懷了你的孩子?”
沈星闌看著小嬌兒滴水不漏的演技,終于明白為何自己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她也記的前世之事。
他的囡囡怎么這么厲害,演技可說完美無缺,絲毫尋不出破綻,難怪能將他騙得團團轉(zhuǎn)。
她怕在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他也記得前世之事?
沈星闌低下頭,抿唇無聲笑了起來。
她越是沒有破綻,心里便越是高興,這代表,蘇長樂是真的原諒他,并且真心的接受他、喜歡他。
沈星闌眼底掠過一抹寵溺笑意,來到榻旁,握住她的手,道:“是,你懷了孤的孩子?!?br/>
蘇長樂被他握住手之后,蒼白的雙頰驀然浮上些微淺淡紅云,一雙美目除了驚慌失措,還有著明顯嬌.怯與羞.澀。
蘇長樂難為情的低下頭,羞窘得無地自容,眼圈都紅了起來。
她輕咬唇瓣,鳳眸秋水盈盈,嗔道:“請殿下放開我!”
想掙開手,沈星闌卻整個人坐到榻上,直接將她另一只手也緊緊握住。
沈星闌臉色微沉,聲音里凈是不容拒絕的霸道:“孤不放!蘇長樂,你如今已是太子妃,是孤的妻,孤為何要放開你?”
蘇長樂鮮少聽見沈星闌如此霸道的語氣,耳根瞬間羞.紅更盛,心中泛起甜甜的漣漪。
她頭一次覺得在眾人面前演戲,如此羞.恥。
嗚嗚嗚,沈星闌為什么要在皇上還有她的爹爹大哥面前,說這種羞死人的話!他到底在想什么!
蘇長樂臉頰漲得通紅,整個人羞.恥得快要爆炸,恨不得再鉆進被子里裝昏迷。
她不禁抬眸,狠狠瞪了沈星闌一眼。
美人兒眼波流轉(zhuǎn)間,顧盼生輝,微微上挑的眼尾蕩著一絲嫵.媚,端的是媚.眼.如.絲,勾.得人心頭微.顫。
沈星闌微微俯身靠近她,一雙桃花眼,眸光瀲滟,笑意燦若星辰。
兩人之間明明沒做什么事,周身卻泛起了令人臉紅心跳,不好意思多看的曖.昧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