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yīng)該這樣去體會等待的滋味，一點(diǎn)點(diǎn)的食骨入髓的癢和痛。她此時(shí)的感觸可能與他從前不一樣，忽略掉那時(shí)的歡愛，仇恨壓制一切。不過怎樣都好，等待是她得細(xì)細(xì)品砸的東西。這是她虧欠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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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佳寧等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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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北京來到這里不過兩天的時(shí)間，而她在這里等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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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躁之中強(qiáng)迫著自己吃飯，睡覺，卻在夜里夢見秦斌受苦而驚醒，赫然睜開眼，知道自己人在異國，覺得他似乎就在身邊的某個(gè)地方，卻像間隔了一個(gè)時(shí)空無法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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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上眼再入夢，卻見到周小山。她撲上去要撕碎他，那人卻忽然背過身去，肩膀瘦削，負(fù)著手，聲音低沉的說：“怪我嗎？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找上我?！彼趬糁型纯蘖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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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寧清晨起床，枕際濡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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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誼賓館的后身，佳寧的窗下是一條小河。每日早晨，河上升著霧氣，浸到房間里來，人的身體上，家具上sh漉漉的。河的這一側(cè)，都是涉外的賓館，當(dāng)?shù)厝藫u著小船叫賣水煙，時(shí)令的水果鮮花和工藝品，也有收拾的干凈舒適的游船，載人沿河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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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河邊的臺階上，一個(gè)年輕的當(dāng)?shù)厝嗽谧约旱拇蠈λ糜⒄Z說：“向西，有市場，鳥，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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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看他，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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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宜?！彼斐鍪终?，要五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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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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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人拿出竹筒的水煙壺來，示意她嘗嘗這個(gè)東西，他作出吸一口的樣子，然后雙手合上放在臉的一側(cè)，告訴她：忘記一切，睡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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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寧上了他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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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人為她點(diǎn)上水煙，然后慢慢搖櫓離開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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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壺里發(fā)出骨碌碌的聲音，佳寧吸一口，有古老奇特的味道，澀的，苦的，暗暗的香。她的神經(jīng)仿佛真的舒緩了一些，像服食了的藥物，悠悠然起來。吸進(jìn)來，吐出去，薄煙，現(xiàn)了型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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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行駛了多久，小船忽然一停，她抬頭看看，對面來了一艘尖頭的船。河道太窄，兩條船擠了一下，木船舷相擦，咯吱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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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寧低下頭，繼續(xù)吸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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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過來的船上有人問：“小姐，要香花嗎？早上采的?！?br/>　　?
　　她如遭雷擊，慢慢的，慢慢的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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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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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一樣的臉，玄黑無底的眼，微笑，手里捧著籃子，滿盛著白色的花，香味繞過來，淡的，甜的——卻也是猙獰的，向佳寧揮舞，一下子撕開她此時(shí)的迷惑和鎮(zhèn)定，只有恨，在一瞬間燒得心發(fā)焦。喉嚨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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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血最好，仇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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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喝了再說。先喝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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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寧抽出隨身帶的椰刀，使盡了渾身的力氣向?qū)γ娴闹苄∩脚?，卷著一陣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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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躲都沒躲，只是手指撥撥籃子里的花，里面藏著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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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佳寧猛地住手，刀尖在小山的胸前收住，有一根手指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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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道回來，她自己的虎口和手腕發(fā)麻，武器掉了，被他信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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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照片上，秦斌在黑暗的屋子里，面目安靜，手里有報(bào)紙，昨天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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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渾身癱軟的坐下來，仰著頭，逆光看他：“你這個(gè)魔鬼，你這個(gè)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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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舒開手臂，把她抱到自己的船上，一手繞到后面，鎖住她的腰。抬起她的臉，對正自己，看她的眼睛，疲憊的，一如經(jīng)常復(fù)習(xí)的記憶中那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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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說：“久違了，裘老師。你要抓我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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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咬著牙渾身掙扎著要脫離開他的懷抱，被他強(qiáng)硬的把手反剪回去：“怎么你忘了狀況？你跟我，誰來定規(guī)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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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劇烈喘息著，說不出話來，瞪著他，目光熊熊，胸口的怒火更是要將自己撕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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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走，馬上上路?！敝苄∩娇粗f，“現(xiàn)在開始，你要乖。否則永遠(yuǎn)也見不到他?！?br/>　　?
　　這是致命的條件。佳寧閉上眼，告訴自己安靜下來，人為刀俎，她和秦斌都是魚肉，要有殊死的搏斗，更不能亂了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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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手給我放開?！奔褜幷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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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松手，低頭拾起她的劈刀，拿在手中看一看：“用的還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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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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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它放回在她的挎包里：“你留著它吧，也許有用。但以后要記住，首先確定對方一定在你攻擊的范圍之內(nèi)，頸上的動脈才是一招斃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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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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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旦出手，無論怎樣，絕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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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教你的第一課?！?br/>　　?
　　“我但愿有一天這么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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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著?！?br/>　　?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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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回到友誼賓館三樓的房間取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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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說：“你剛才看到他的照片了？你要的東西，完好無損。我要的，你帶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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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我拿什么跟你交換？”佳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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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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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必要嗎？我人來了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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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看她的背影，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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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個(gè)子高挑，在北京的時(shí)候，喜歡穿披肩，露出小小的形狀美好的腦袋，黑色的卷發(fā)有時(shí)披散開，有時(shí)盤起，驕傲的揚(yáng)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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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shí)他想，她穿上“奧帶”會是什么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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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準(zhǔn)備了給她，卻被丟棄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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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走過去拾起那套衣服：“你穿上它?！?br/>　　?
　　她回頭看，看了很久，終于下定了決心接過來，當(dāng)著他的面，背過身去，將身上的衣服脫下，將他給的換上。用胳膊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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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zhuǎn)身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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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柔軟美麗的衣服，顏色淡綠透明，穿在身量修長的佳寧身上，水一樣飄蕩，似有盈袖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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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看她，然后蹲下身為她把繡花的布鞋穿上，站起來，四目相對，放棄了擁抱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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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很長，我有時(shí)間解釋你所有的問題。問什么都可以。我不想你這樣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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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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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要買，你們不賣，我只是盡力促成這個(gè)交易而已。之后會有錢打入你在中國銀行的帳戶?！?br/>　　?
　　“……我以為你真的是個(gè)學(xué)生。你這個(gè)騙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