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空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前兩日艷陽高照，河水潺潺，土都松了，轉(zhuǎn)眼間，灰?；\蓋了天際，冷風無休止地刮，那日的夜風似乎又來了，應(yīng)該說不是似乎，是的的確確來了，來的更加犀利，迅猛。小李莊盡管處在小山窩窩里，但是只要是這冬日，哪里都避不過去，他的侵略性可想而知。更令人擔憂的是過些時日就要過年了，富人家過年，門頭大紅燈籠高高掛，鞭炮齊鳴，滿堂的熱火朝天，整桌的美味佳肴，大人孩子喜氣洋洋；窮人家過年，再看冷冷清清，大人們的臉如同這寒冷的天空，到處結(jié)著冰，心都冷酷到了底。大隊長張作友沒有出門，他站在門里望著院內(nèi)高大的棗樹以及遠處被它遮蔽的天空，棗樹上孤零的幾片樹葉打著旋還是那樣頑強地不肯脫離樹枝，它們抓得牢靠，好像是手在起作用。冷風沖到院落內(nèi)，遇到了墻壁折過來，與后來的冷風重合，疊加后形成一個強大的氣旋卷起地上的塵土沒命地吹，有三四米高，因為大隊長仰起頭看著了。

????“秀爹，快過年了，村里也沒有什么像樣的東西可以發(fā)下來了，即便是一袋地瓜，兩袋玉米，可是那些怎能作為年貨?！?br/>
????“可以換些肉了，酒了，白面了。”

????“怎么可能，即便是換了，不吃不喝了?！?br/>
????秀娘說這些的時候，大隊長剛才舒緩的眉宇緊蹙著，他的手緊握著放在墻上，他仍然在望著窗外。

????“別人咱就不管了，可是咱家里怎么過年，你有打算嗎？”

????“什么打算？”

????“上爹那里要些白面、帶魚，興許還有可以熬油的肥肉┅┅”

????“不行！”

????還沒有等秀娘說完，大隊長打斷了她的話，

????“做小的還沒能孝敬老的，小的便要占老的，不要說我心不安，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死。

????絕對不行，想都不用想。”

????“你說怎么辦，總不能喝西北風嗎？”

????秀娘顯然生氣了，帶著點哭樣，

????“自從跟了你，一天好日子沒有過過，‘四清運動’總?cè)绽锔銚@受怕，動亂的時候我挺著大肚子忙里忙外，孩子生下來了，‘特殊時期’又來了，整日里你批我，我斗你，你們‘大聯(lián)合’與造反派拼個你死我活，好歹沒有鬧出個人命，算是萬幸了，可是這罪吧，沒有少受，我也聽說‘特殊時期’結(jié)束了，按理說好日子應(yīng)該開始了吧，為什么還這樣，我是一個女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看我們娘幾個跟著你穿的是粗衣，吃的險些是西北風。鬧革命，鬧什么革命，吃飯還是真正的道理。”

????大隊長不想聽秀娘埋怨，他想走出去，正思考到哪里去，可是秀娘的話就在他猶豫的時候說完了，他竟然記著秀娘說的話來了。他哀嘆了一聲，是啊，從他十六歲做大隊長，這小李莊并沒有消停過，難道他從出生就是鬧革命的嗎？再說，這是鬧革命，老一輩鬧革命不是這樣的吧，他們簡直是有些胡鬧的成分。如果說初衷是好的話，那么孫發(fā)明那些‘造反派’更是不得民心，比胡鬧更為嚴重。秀娘最后一句話說的在理，吃飯還是真正的道理。他將秀娘的這句話反復說了幾遍，想刻在心里一樣。大隊長還是走出了這間草屋，一出屋門寒流頓時包圍了他。他裹緊了棉衣，這件棉衣倒挺暖和，新棉花，是秀娘做的，秀娘會針線活，采樣子，納鞋底，做衣服，套棉衣都是她的拿手好戲。他與孩子們在這里從沒有憋屈過，穿得干干凈凈，利利索索。他將雙手交錯插在袖內(nèi)，還不行，腦袋受不了，于是，他轉(zhuǎn)身回到屋內(nèi)。

????“你要到哪里去？”

????“我四處走走?！?br/>
????大隊長從床上撿起棉帽戴上，嘴角的兩條棉繩也結(jié)結(jié)實實地系好了。

????“誰不知道你心里想得什么，要不你就在他們家過年吧，我?guī)е⒆踊啬锛?。?br/>
????大隊長知道秀娘在生氣，秀娘不會舍下他就走的，當然他出門也是想尋個法子。

????他的身體有些臃腫，像個大馬猴，但是倒挺暖和，冷風與寒氣沒有什么地方可以鉆進去，索性放棄了。他沿著墻角走，村間的小路上冷冷清清，不要說沒人，連平日里轉(zhuǎn)悠的野貓、野狗也沒有了。地上倒是被寒風肆虐的亂七八糟的樹枝、玉米秸、麥草以及大大小小的石塊、磚頭。大隊長先到王奶奶家，他推了推門，門在里面銷上了，他想

????“五保戶”王奶奶也許還沒有起床，但是忽然不祥的念頭還是閃現(xiàn)一下，于是，原本邁出幾步的雙腳又折了回來，他敲門喚了幾聲

????“王奶奶”，王奶奶竟然答應(yīng)地干脆，她說這就來。大隊長心里踏實，安穩(wěn)下來了。他并沒有久等，門開了。王奶奶往日的笑容又展開在他臉前了。

????“秀爹，進來坐吧！”

????“不了，王奶奶，我是想問問，這過年的東西準備妥當了嗎？”

????“妥了，有白面，有肉，有帶魚，不是昨天你送來的嗎？”

????“那就好，那就好！”

????大隊長邊說邊要走，王奶奶喚住了他，她說她一個老婆子，哪里能吃那么多白面、肉，拿走一些。大隊長張作友聞聽，雙腳快捷得厲害，幾下就出去幾十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