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爺鬧了一場,叫老太太捶了兩拐杖,又得罪了長房,什么好處沒得到,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是要再鬧又不敢了,老太太看不慣柳姨娘,近兩年都沒給過他好臉色,五老爺只得悻悻然回去了。五老爺?shù)搅宋宸?,看見鄭氏呆呆坐在八角亭里,看著他目光都帶著仇恨,只覺得所有的怨氣都找到了出口,對著五太太就是兩巴掌,罵道:“你個毒婦,不知安得什么心,跟我說什么大姑娘的嫁妝有問題,叫我丟了好大的臉?!?br/>
看到鄭氏挨了打,柳姨娘立刻躲得遠遠的,直到瞄見五老爺進屋拿了錢又出去才敢出來活動。
鄭氏呆呆坐著,臉上的疼痛不能麻木心的悲痛,眼光中來回擺動的湘妃色裙角就是個詛咒,她突然涌起一股想要殺人的暴虐,可是骨子里三從四德妻妾相合一套又將這種沖動死死壓住,壓彎挺直的肩膀。
七姑娘八姑娘兩個慌忙跑過來,八姑娘看到鄭氏紅腫的左臉,氣哭了眼:“娘親,他又打你了?他憑什么打你?是那個賤人天天跟他說大姐的嫁妝有府里一半的珍品,是那個賤人讓他去鬧的?!?br/>
鄭氏聽到八姑娘的話,臉色發(fā)白,有不堪被撞破的惱羞成怒,更是對八姑娘滿口臟話的憤怒,她揚起手重重打在她臉上,“你小小年紀,成何體統(tǒng)?!?br/>
“哇哇……他打你你就打我,拿我出……氣”七姑娘緊緊捂住八姑娘的嘴,連拉帶拽要將她拖走,八姑娘使勁掰開她的手,可是感受到從七姑娘的眼淚一滴一滴從她手里滑落的時候,停下了掙扎,任七姑娘作為。
鄭氏轉(zhuǎn)過頭將兩個女兒抱住,母子三個抱頭痛哭。
五房鬧得一場,消息靈通的即刻便知道了,王氏嘆了口氣,替鄭氏難過,對著四老爺說道:“幾年不見,五弟便這樣左性了,記得小時候他是十分乖巧聽話?!?br/>
四老爺關(guān)注的重點是五老爺鬧大房,給兄長難堪,在他這個半兄控的來說,簡直難以理喻,他對著屋里三個孩子說道:“你們長大以后要記得今日里的情分。你五叔從小身體不好,每次出去逛街便是由大伯抱著,好東西也叫我們兄弟讓給他。”四老爺越說越生氣,最后也不顧教育重任,發(fā)泄地說道:“不想如今他全不顧往日情誼,如此對待大哥,那筐京白梨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br/>
王氏聽到這里,差點笑岔氣。
六姑娘一看眼睛亮了,肯定是有故事了,立刻上去磨王氏,王氏笑著看四老爺,在猶豫要不要給他留點做父親的樣子。
四老爺紅著臉說了一句“我還有事要忙”就急忙忙走了。
這下連四姑娘都知道有好事了,湊到王氏身邊,只有留哥兒還瞪著一雙迷茫的雙眼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王氏前俯后仰笑了好幾回,笑夠了才說道:“有一年,你爹大概八歲,侯府送來一筐京白梨,黃澄澄的,香甜多汁,你爹喜歡極了,立刻拿了兩個家找我,我們兩個一起吃了,我也覺得好吃,又坐著車跟著我你爹一起到姚府里來,哪知道剛進門便撞到你大伯,我們便問他還剩多少梨子,你大伯說道‘那個京白梨啊,是貢品呢,五弟也特別喜歡吃,我將那筐梨都給了?!愕琶ε苓^去看梨筐,一個都沒有,立刻就哭了,一哭哭一下午,晚飯都沒吃,半夜找奶娘要吃梨?!?br/>
“哈哈……”四姑娘六姑娘連著留哥兒三個都不厚道的笑開了。七八歲白白胖胖的老爹對著梨筐哭,怎么感覺很萌很好笑啊。“哈哈哈……”六姑娘越想笑得越大聲。
事不涉己,六姑娘一家子與這事關(guān)系不大,也不糾結(jié)大房是否真挪了府中庫房的東西,所以能輕松溫馨,然而處在風暴中心的大房屋中的氣氛卻是冷如冰霜。大老爺語氣沉重地說道:“想不到你竟這樣糊涂,將三房的東西給明姐兒做陪嫁,今日里若不是娘親周全,你叫我以后怎么在兄弟面前立足,你叫明姐兒以后在婆家做人?”
劉氏寧愿大老爺大罵她一頓,也不想聽到這樣失望的語氣,她哭著說道:“我拿了三房的東西,難道是為自己嗎,不過是怕女兒沒有好的傳家的東西,以后被人看輕,哪里知道五弟會不念你對他的好,也不顧忌明姐兒是否被人詬病,青天白日大鬧。我半截身子入土,便是被唾沫星子淹死都不怕,可是明姐兒,他怎么一點兒不為明姐兒想想,他鬧出來讓別人怎么看明姐兒,讓明姐兒嫁到張家便被婤娌說三道四……”劉氏越說越怕,這下子真大聲哭了。
大老爺也是極疼愛這個長女的,一想到五老爺一點兒不為大姑娘著想,心中很不滿,覺得這個弟弟辜負他平日里對他的愛護之情,多少有些心灰意冷,劉氏又一邊哭一邊說著她平日里主持中饋多辛苦受了多少委屈為五房夫妻和睦費了多少心思,讓大老爺聽了更是感慨,有種人長大物是人非的感覺。他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我在外邊這么些年,辛苦你了。你為明姐兒的心我明白,只是缺什么你當跟我說,不該用了不恰當?shù)姆ㄗ?,我是明姐兒父親,總不會委屈她的。你挪用了庫房的東西,都還了吧。至于五房……就隨他去吧?!?br/>
這便是以后不管五房了?五房無官無職,不事生產(chǎn),一個成日里在煙花酒館打轉(zhuǎn),一個死板軟弱書里走出來的木頭人,看以后分了家他們憑什么過日子。大老爺為五房的作為心思沉痛,劉氏除了憤怒,此刻還有意外之喜了,他們以后再不用被這一家子小人拖著了。
她見大老爺松了口,又小心翼翼說道:“剛剛娘不是說不用將東西拿出來了,與其便宜了三房,還不如給明姐兒,撐起嫡長一房的體面。”
子不言母過,大老爺一直都覺得老太太對二房三房便太嚴厲了些。他對著劉氏說道:“還了吧。你想的主義極好,正好我那里也有一方羅家制的松煙墨。別的還缺什么,你跟我說一聲,我想法子弄出來?!?br/>
“你那方是圣上賜的,天下一等一的好墨,你一貫就十分著緊,就留著傳家,也好叫逸哥兒知道奮進,報效圣上的隆恩?!?br/>
“一方墨而已,逸哥兒有能耐十塊百塊也能掙到,給明姐兒當做陪嫁便是。你待會兒過去安慰她一下,她心中必定是不好受的?!?br/>
“是我小性了。想不到老爺這樣疼明姐兒,她知道了肯定十分高興的。”
“我長久不在家,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對他們多有愧疚,便是偏疼也是應(yīng)當?shù)?。還有一事你要費心,五弟無緣無故跑來大鬧,內(nèi)里多有蹊蹺,你找人再仔細查查,看是誰在作怪?!?br/>
劉氏也是懷疑的,五老爺話里的意思似乎是知道她不止用了那方墨,像是知道不少的。她一時昏了頭將傳家的那箱子墨拿出來給鄭氏看,可是別的卻是藏得緊緊的,看過嫁妝單子就王氏一人而已。難道這事王氏也參與了?還是有內(nèi)鬼?劉氏滿心的疑問,越是親近的人越懷疑了,偷偷找了個平日里不常用的三等丫鬟探訪。
如今正是年關(guān)的時候,劉氏雖然即刻就想知道到底是誰使壞,可是她手中的事千頭萬緒,分不出心盯著這事,只能無奈放下。若說今年忙碌,一是大姑娘二月初嫁人,要忙的事太多,二便是今年人齊,不僅四房、大老爺回來了,近日又接到信,外放六年的姑奶奶今年也回來了,這兩日便要回家省親。隔日,姚家上一輩唯一的姑奶奶姚美玉便帶著一家老小過來了,劉氏忙著招待,一刻不得閑。
姚美玉是老太爺唯一的女兒,姨娘也是老太爺偏寵的妾室,早些年在家中相當受寵,她回來在姚家也算一件大事。馬姚氏很會討好人,一進門就親親熱熱慰問老太太,對幾個弟媳也熱情十足,更是給侄子侄女每人送了厚禮,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六姑娘覺得她對王氏不是十分友好似的。這讓六姑娘對本來就沒什么感情的便宜姑姑觀感就差了,連帶著對幾個表哥表弟表姐表妹感覺也淡了。
六姑娘還觀察到老太太一直面色淡淡,比起她們當初從松滋回來時哭得天昏地暗的架勢,便猜測她們感情一般。倒是老太爺十分動容的樣子,剛見著姚氏的時候連連說了好幾個“好”。老太太雖然態(tài)度不親熱,不過并沒有下姚氏的面子,比對二房三房的庶子媳婦要客氣許多,看姚美玉一直站著,便說道:“快坐著吧,你一路也辛苦了。你們幾時回得宜城?家中可還好?”
“多謝娘了,我便不客氣,這幾日馬不停蹄,實在是累了。前兩日從江寧回來,勉強將院子收拾得能住人,云哥兒便嚷著要來外祖家。云哥兒快過來拜見外祖母?!?br/>
隨著姚氏招手,一個七八歲的胖墩從她身后走出來,對著老太太勉強行了禮,可能鼻孔朝天的樣子,怎么看怎么讓人不爽。難得一貫愛憎分明的老太太并不在意,捧場地說了一句:“你會養(yǎng)孩子,云哥兒這樣子很好?!?br/>
姚氏似乎為此十分得意,帶著些恩賜地傳授經(jīng)驗:“我一日給他吃五頓,糕點小吃一刻不缺他的,雞鴨魚肉人參鮑魚緊著他吃,才將他養(yǎng)的這樣好。”
六姑娘順眼從智商上藐視敵人的優(yōu)越感,這個姑姑是不聰明的吧,聽不出真話假話的吧?
老太太這會兒在六姑娘眼中便十分有高人的樣子,被姚氏雷了一下,失語了五秒鐘,又流暢地轉(zhuǎn)換了話題:“云哥兒旁邊的便是婷姐兒了吧?水哥兒帶了嗎?”
胖墩旁邊確實有個小女孩兒,火柴棒一樣的瘦,跟胖墩一比,有種豪門跟貧民窟的喜感。她看到人都看她,拘謹?shù)匚罩种械呐磷?,看著非??蓱z。
姚氏覺得婷姐兒上不得臺面的樣子丟了她面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老太太提起水哥兒,也讓她不高興,不過轉(zhuǎn)眼看到屋中一屋子的女孩兒,想道了個絕妙的點子,立刻笑著說道:“來了,剛跟著逸哥兒一塊走了,娘也好幾年沒見著他了,我這就叫他過來磕頭,也跟表姐妹認認親,免得以后見著不認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