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在我家衛(wèi)生間里就看到了一些長相古怪的小飛蟲,它們生著兩片翅膀,像高粱粒一樣大,灰色的,看不見眼珠、鼻子、嘴之類的器官。它們靜靜地伏在高處的墻壁上,紋絲不動。
我用蒼蠅拍打死了一只,其它都飛跑了。
那飛蟲死了之后,沒有血,什么都沒有,墻壁上只有一些灰色的粉末。
我猜想,一定是裝修房子時使用的各種新型化工材料,產(chǎn)生了這些古怪的蟲子,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們屬于什么科目,也不可能知道它們的習性,以及它們是不是有毒......
到了郊區(qū)電視臺,我把車停好,走進大門。
一只手突然從大門一側(cè)的門衛(wèi)室伸出來,攔住了我---是門衛(wèi)。
"證件。"
"噢......"我看了他一眼,急忙低頭掏證件。
突然,我的手停住了,慢慢抬起頭,盯住了他的臉---我要找的就是他!
他冷冷地看著我。
"喲,我就是找你。"
他皺了皺眉:"你找我干什么?"
"我是一個作家,你們電視臺零點講的恐怖小說就是我寫的......"
他不太信任地看著我,那眼神讓我接下來不知說什么好。
"你有什么事?"
"電視臺播出我第二篇恐怖小說時,你在鏡頭里出現(xiàn)過,我覺得你演得很好,所以......想跟你談一談。"
"談什么?"
"我們可以約個時間嗎?"
"我白天值班,只有晚上有空。"
"那就晚上吧。"
"在哪里?"
我轉(zhuǎn)頭看了看,說:"拐過去,有個粗口酒吧,我們就在那里吧。你幾點下班?"
"八點。"
"那我們就約在八點。我先走了。"
他沒有說什么。
我離開之后,感覺他一直在后面看著我,那眼神沒有絲毫信任。
我一直在郊區(qū)電視臺附近轉(zhuǎn)悠。
天一點點黑下來。
電視臺在郊區(qū),馬路上空蕩蕩的,再朝前走,就是曠野了。這里的燈火稀稀拉拉,冷冷清清,像一只只困倦的眼睛。
風刮起來,低低地掠過城市的屋脊。
我等到八點,準時走進了那個粗口酒吧。
大約十分鐘之后,那個保安來了。他還穿著那身難看的保安制服,和這個酒吧的氣氛很不諧調(diào)。
他靜靜地坐在我對面,看著我。
酒吧里人很少,時間太早了。除了我和他,旁邊只有一個人,他背朝著我們,孤獨地喝酒。
"你喝什么酒?"我問。
"我不喝酒。"
我從他的神態(tài)中看得出來,他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那就給你要一杯冰水吧?"
"行,要兩杯。"
酒水來了后,我說:"是這樣,有一個導演想把我的恐怖小說拍成電視劇,我在幫他物色演員。"
"電視劇叫什么名字?"他問。
"《蟲子》。"
說完這兩個字,我哆嗦了一下。
他沒有任何反應,還是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最近,我看你在鏡頭里露了兩次頭,覺得你的神態(tài)演這個角色特別合適......"
他搖了搖頭,打斷了我:"是一次。"
"你沒參加第一次恐怖節(jié)目的錄制?"
"沒有。"
我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小,只有兩條很細的縫縫。
我覺得,他的上下眼皮其實是一種掩體,就像堅固、深邃的碉堡,只露出兩個很小的瞭望孔。他的眼珠藏在那里面,不讓人看清楚他的眼神。
接著,我又打量了一番他的臉和手,試圖找到異類的蛛絲馬跡,卻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常青。"
"常青......你喜歡蟲子嗎?"
"不喜歡。"
"為什么?"
"你說呢?"他的口氣突然有點咄咄逼人。
"我挺喜歡蟲子的。"我說。
經(jīng)驗告訴我:你越害怕什么東西,那東西就越接近你,這句話包含哲理意味。比如,你越恐懼瘋掉,越容易瘋掉。你越害怕被什么附體,越容易被什么附體......因此,我說我喜歡蟲子。
他的眼神又顯出不信任了。
"當然,蟲子害怕人,對人有敵意,所以,我要想接近蟲子,就得變成蟲子的樣子。有一次,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把骨頭都抽去了,又安上了很多很多的腿,爬進了草叢,那些蟲子就慢慢爬了出來,一點點朝我圍攏過來......"
他的眼里似乎爬出了一些恐懼。
他不是恐懼蟲子,而是恐懼偽裝成蟲子的人。
"一條蟲子想接近人,也得變成人的樣子,不然,人就會把它踩碎。有一次,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蟲子,它的腿像毛發(fā)一樣密麻麻,它躲在草叢中,不停地吃自己的腿,吃掉一條又一條,最后就剩下兩條了,這時候,它才慢慢地站起來,走出來......"
他眼中的恐懼越來越強烈。
"我就是因為做了這個古怪的夢,才產(chǎn)生了靈感,寫出了這些有關(guān)蟲子的故事。"
突然,旁邊的那個座位里傳出一陣開心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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