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到云夢澤,便下船前往南安郡醫(yī)館。
剛上了馬,身后卻傳出一陣呼叫聲。
回頭看去,是陶玄之。
二人急忙下馬。
“陶先生,你怎么在這?”
陶玄之身形比之前更為灰黯,灰色的袍子被林中堅硬的泥土硌滿褶印。
“二位小英雄,哎,陶某的事說來話長?!?br/> 陶玄之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重逢故人般的喜悅,“陶某聽聞那投蠱毒之人已經(jīng)被斬殺,你們是真正的救世英雄啊,陶某感激不盡?!?br/> 中年儒士說著,雙眼婆娑起來。
“這消息傳得倒是挺快。陶先生謬贊了,客氣了。沒想到我們剛返回卻又遇見了您,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迸嵋曙L(fēng)也感歡喜。
“是啊,陶先生曾說過,您要去京城奏報,這是已經(jīng)返回了嗎?”梁月問道。
“是啊?!?br/> “那京陵城可有什么說法?”
陶玄之:“刺史大人已經(jīng)撫平蠱役一事,朝廷自是嘉獎。梁公子難道是要到京陵詳報?”
梁月道:“哦,不是。投蠱之人已經(jīng)伏法,無需再去往京陵。陶先生這是要回荊州府吧?我們或可同路。”
陶玄之面色頓時又黯淡下去,“哎,荊州府,這荊州府啊不回也罷……陶某的好友歿了,在下還欲在這里多陪他幾日?!?br/> 原來這陶玄之神色憔悴竟是因此。不過這陶玄之正直而立之年,他的好友年紀(jì)應(yīng)該也不會差太多,這么早就歿了?
“素沂風(fēng)冒昧,陶先生的好友可是染了什么疾?”
陶玄之戚然長嘆,悲不自已,埋頭作否。
“都怪陶某,是我害死了明儒?!?br/> 二人看著中年儒士雙眼泛紅,不禁心緒隨之低沉,忙關(guān)切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陶先生不妨說來?!?br/> 陶玄之引二人走到旁邊石林中。
直走到里面正,一座青巖圍砌的新墳前,上面正刻著“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夫林見淵之墓?!笨茨倾懮蠒r,人去有九日了。
“我剛到南安,就傳來了明儒……不在的消息,策馬趕來,見到的就是——”
陶玄之望著好友的墳?zāi)?,再次情不自已?br/> “先生為何說是你害了好友?”梁月道。陶玄之這樣的人恐怕連一只螞蟻都不愿傷害。這其中必有隱情。
“你們有所不知。明儒祖上和陶某祖上結(jié)識,我們二人從小便是至交。
“明儒身正才高、年少有為,二十一歲便出任南安太守。明儒骨子里尊奉‘不事王侯,高尚其事’,這種孤傲哪里經(jīng)得起宦海沉浮。后來得罪了人,被剝了職,最后幾經(jīng)潦倒,無奈便應(yīng)寰中正之請,做了荊花縣縣令。
“陶某常常東西游走,便不慚叩門乞食。明儒惜我,每每主動來信邀請,道是缺少酒友,其實是為了照拂我這個不成器的老朋友,每次歸去時,嫂夫人都會送很多東西,說是家里倉鼠多,不宜久放。
“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韓才。銜戢知何謝,冥報以相貽……
“可悲的是,陶某一心想報答,最終卻害了明儒。上次聽說我要赴京,明儒便親自追過來,遞給我一個綠釉陶壺,讓我去當(dāng)鋪當(dāng)了換做盤纏——我這個攀龍附鳳之人竟然淪落至此,實在是讓二位見笑啊——哎——沒想到這件事卻給明儒引來殺身之禍。張員外得知此事,闖進明儒門戶,栽贓陷害,道明儒夫婦私掘前朝陵墓盜寶,接著便是強取豪奪。明儒一生剛正,哪受得了這種屈辱,一氣之下與搶奪的小吏動起手來,結(jié)果……結(jié)果被他們奪了性命?!?br/> 陶玄之泣難成聲。
梁月和裴沂風(fēng)二人聽得情緒百轉(zhuǎn),最后是憤憤握拳。
“謀害一個清正縣令,難道沒有人向官府稟報嗎?”裴沂風(fēng)道。
“是稟報了郡府,不過幾個小吏一口咬定是明儒一不小心撞到了幾案,自己害了自己。寰太守查不出什么,便這樣了了此案?!?br/> 陶玄之慘笑,“荊花縣人,東安郡人,誰人不知那張員外是荊州府的親族,荊州府的財庫?!?br/> “南安府的親戚?”梁月問道。
陶玄之點了點頭。
“這張員外叫什么?如今可是在荊花縣?”裴沂風(fēng)問道。
“名叫張卓農(nóng)。公子,姑娘,你們難道要去張府?使不得啊,張府構(gòu)造猶如天牢,闖入者是有去無回啊。陶某感激二人俠義,陶某愧對明儒,但是逝者已矣,你們?nèi)f不能再去平白無故多送兩條命?!?br/> 裴沂風(fēng)義憤難平,這張卓農(nóng)的財庫里不知有多少財物是從別人手里搶來的。
梁月同樣扼腕,像陶玄之這等唯琴書居的清貧仁士還是陷于凌難之中,天下竟如此不完美了嗎?
“陶先生,你放心,我們斷不會白白送上性命。您呢?一直守在這嗎?不回南安了?”梁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