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璜嵐伸手接過,半坐在矮石平坦處借雪光展開。
信上不過十?dāng)?shù)行,寥寥數(shù)語交代了幾句囑她好好養(yǎng)傷,并說自己另有安排,叫她放心。然后提起南唐時交與她的書信記得好好存著,末了,君夫人的話題一轉(zhuǎn),提起她的笄禮,約定屆時會回來替她梳發(fā)。
娘從來是有自己主意的,東璜嵐輕嘆一聲,正準備將信折好收起,卻隱隱又覺得有些不妥。
再展開信仔細讀了一遍,她終于心領(lǐng)神會。
這信字字囑托,翻來覆去略有重語,言簡意賅的君夫人自不會平白無故留信如此,除非,她是為了留給她另一個信息。
比如,那封特意提起的,娘給自己的信。
那封信她雖沒帶在身上,但看過許多遍,此時她已能默個七八。
拆字折行……
那么娘留給自己的信就能組成兩句話。
其一為:
“妖族受命于墨夷,化整為零隱沒入市,他日再舉單憑木梳中的信物?!?br/> 東璜嵐心里一緊,這才是當(dāng)年父親給妖族定好的最后退路,林中遷徙的并非是妖族,爹用障眼法牽制辰陽宗重兵在屏山,趁機使妖族分散在雍州各處。
妖族與人族曾共同生活過百年,又精于身法幻術(shù),真掩藏入市反而如水入泥,難以察覺。
而這么一來,屏山,辰陽宗守株待兔的地方,就成了爹爹反將的一軍。
而娘留下的另一句話,則是:
“巫族靈氣殆盡,巫族將亡,吾兒切勿牽涉?!?br/> 巫族靈氣她有所耳聞,但不曾想已到了亡族的邊緣。
東璜家訓(xùn)曾有記載:
自詡為盤古所化,篤信萬物有靈的巫族一脈因先天不足,無法修行得道,只能依賴天地間的靈氣而生。巫族中有一隱秘圣物,名為“鎖靈盤”,可以源源不斷地收集靈氣以供族人生存所用,全族氣運皆系于此盤。
后此圣物被高陽氏的先祖毀去,嫁禍妖族,從而引發(fā)了曠日持久天地變色的巫妖二族大戰(zhàn),自己也受到詛咒,累及整個人族壽數(shù)驟減。
“千年來,世間靈氣逐漸稀薄,巫族只能畫地為牢困守昆山,茍延殘喘?!彼究找沟f道,滿目寂然。
巫族的命,他的命,他早已看透,再無喜悲。
東璜嵐皺著眉,巫族勢微她是知道的,上古叱咤風(fēng)雨的一族如今依附于雍州王朝已屬辛酸,瀕臨族滅更是難以想象。
“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司空夜沒有回答她,挺直了身體,蒼松般矗立于山巔雪池。
巫族一線生機皆系于身,他本該撥云見日,操縱命盤,但如今卻已是命網(wǎng)中人。
為了什么他不敢說也不敢想。
“小夜,你屢次救我,是因為我和巫族的未來有關(guān),對么?”東璜嵐沒有天真到以為司空夜是閑得無聊才會關(guān)心她一個身無長物的孤女。
“是?!?br/> “他才不是,口是心非?!蓖悼炊私M之夜如歌老成地搖搖頭,“也就一兩次是不得已,剩下的所因為何啊,問問自己的心啊,真是笨阿哥?!?br/> “世間癡男女,都是這樣妄自菲薄?!彼静挂哺鴵u頭晃腦。
“你還說阿哥,也不知身誰偷偷給云姐姐送傘送花,曬成黑炭也嘴硬不承認,在郡主府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還跟著罵自己登徒浪子。”夜如歌恨恨翻個白眼,怎么家里的兩個哥哥都一個賽一個不讓人省心,明明她才是那個隨時會死掉的妹妹好吧。
她就想要能將哥哥托付的小嫂子而已,容易嗎。
這日傍晚,東璜嵐捏著鼻子灌完司空夜投喂的每日一湯,苦哈哈回到寢房。
剛推開房門,一張粉紅的小紙片便掉落下來。
她一手接住,卻被紙片上的小字嚇得險些跌回雪里。
嵐,
見字如面,
吾心如山月可鑒,奈何赧于人前,唯有箋言可訴衷腸。
累月經(jīng)年,吾所喜所愛,僅卿一人。
思來念去,莫如月高時東閣一敘。
夜
什么東西?
看字跡與自己房中垂掛的司空夜字畫確十分相似,但這語氣,她就是相信枯木開花也不敢相信這是司空夜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