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趙康?那個混吃混喝的家伙,這么早他來干什么?”爹爹奇怪道。
“爹,”二姐忙上前道:“是三娘專程請他過來的,三娘跟孩兒提過,趙大人其實(shí)昨晚已經(jīng)來過,但見爹爹忙于接待兩位王爺,所以……”
“胡鬧!我不在家,你們倆倒學(xué)著翻天了!既是你們請他來,你們自招呼他去!”爹爹有些薄怒,“這家伙渾身上下都是嘴,我生平最不耐煩和這等人周旋,再說馬上還得進(jìn)宮面圣,哪有這等閑工夫!”爹爹邊說邊拉住我的手便欲朝前走。
“爹!”二姐急著一把拉住爹的衣袖,“面圣之事下午再行不遲,此人實(shí)在不可怠慢!”
管家也在一邊躬身說:“是是是,老爺,二小姐說的確是事實(shí)?!?br/> 爹爹一聽,停步嗤之以鼻道:“我就不明白了,他一個小小郡守,我難道還會有事求他不成?”
管家掃了眼四周,見丫鬟們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侍立著,這才放低聲音道:“老爺,這可不是求不求的問題,這個趙康大人雖然官卑位微,卻一向與皇上過從甚密,尤其是他的一手斗雞絕技,更是深得皇上喜愛,兩人經(jīng)常在一起喝酒玩樂,老爺不是想在西進(jìn)的過程中順勢攻打越國嗎?但是一直苦于朝中無人支持,尤其是宰相大人反對更甚,揚(yáng)言誰要再談進(jìn)兵越國誰就是國家的敵人,您想想,要是有趙康這樣的人替您在皇上面前……”
爹爹搖搖頭,“他不過是皇上的一個酒肉之交,軍國大事,皇上連我的話都未必聽,又怎會聽他勸說?”
那管家咧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齒,笑道:“市井小人涎皮賴臉,卻因此也有能人所不能的地方,老爺不妨一試。即使不成功,皇上不過是笑斥他酒后撒瘋,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于老爺?shù)拇笫乱膊粫械K?!?br/> 爹爹沉吟半晌道:“嗯,還是你想得周全。但我跟這趙康素來沒有交情,怎能貿(mào)然開口求他說此等大事?”
“要籠絡(luò)小人還不容易?只要財(cái)神一出,自然馬到功成,”二姐輕笑道:“這事不勞爹爹煩神,三娘已經(jīng)布置好了?!?br/> 爹爹笑道:“露兒說得容易,我只怕那趙康突然見到一大筆錢,會料到我有大事相求,貪生怕死之念抵過貪錢愛財(cái)之心,竟不敢收我的錢?!?br/> 管家嘿嘿笑道,面有得色,“老爺也未免太高估這種小人了,我料定他必收無疑,據(jù)說此人貪賭成性,老爺若是還擔(dān)心,奴才不妨再做得迂回一點(diǎn)。”
“如何迂回?”
“我去跟他賭錢,一次一次的輸給他,最后再來跟他明人不說暗話,到時候他錢也收了,秘密也知道了,就算本不愿意替老爺出頭,但他難道不怕老爺?shù)慕鹕叩恫蝗菟蒙硎峦庑孤睹孛??到時候自然是要他干嘛就干嘛了,哈哈!”
爹爹拍手大笑:“好!好你個有富!這樣的妙計(jì)你也想得出來!真是我的張良??!”
管家連忙謙虛,“不敢不敢,都是老爺您平日教導(dǎo)有功?!?br/> 我聽爹爹忽以漢高祖劉邦自居,心中一驚,不覺抬頭朝他望了一眼,爹爹豐姿凜然,揚(yáng)首仰望天空,眼神深邃,面露深不可測的笑容。
“露兒,你先帶青煙去梅林玩玩,爹跟管家現(xiàn)在就看那趙康去!”爹爹轉(zhuǎn)身說道。
“好,青煙,咱們走吧,爹爹有事要辦,”二姐笑著拉過我的手,邊走邊對遠(yuǎn)處一直侍立著的姍姍招手,“姍姍!快點(diǎn)!我們到梅林去玩!”
姍姍笑著一路跟上來。
從芙蓉廳向北,我們七拐八拐大概走了十來分鐘,花香越來越盛,再走十來分鐘,眼前再無樓宇,一片茫茫梅花林浮現(xiàn)在大家眼前。
我從未見過這么大片覆蓋著積雪的林海,尤其是,里面種植的是各式各樣的梅花!我一下子掙開二姐的手,驚喜地邁步向前奔去。
銀裝素裹,粉雕玉琢,瓊樓玉宇,玉樹瓊枝,異域仙境……我的腦海里冒出若干亂七八糟的詞語。老天!人間竟然有如此的景致!各式梅樹的焦黑枯枝上,黃的花,白的花,綠的花,香,美!怎么也聞不夠!怎么也看不夠!
“煙弟!你跑慢一點(diǎn),當(dāng)心摔著!”二姐在后面連聲叫道。
“少爺!小心點(diǎn)兒!”姍姍也叫。
我不理她們,笑著踏著積雪繼續(xù)向梅林深處而去。
我走著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有一株梅樹長得很矮,上面竟然開滿了我從未見過的冰雕般的淡藍(lán)色的梅花!而它旁邊正好有一塊光溜溜的大青石,上面很奇怪地?zé)o一絲積雪,我不覺童心發(fā)作,走過去站到青石上,對著一枝梅花俯下身子,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啊,真是沁人心脾。
“不可以!這花有毒!”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在我身邊響起。我眼前的梅花也迅速被移開,簌簌聲后,幾片花瓣拌著幾點(diǎn)雪粒震落在下面青綠的石頭上。
我吃了一驚,腳底一個不穩(wěn),一頭從青石上向下栽去!
我的心里一陣哀嚎,只得聽天由命地閉上眼,等待隨之而來的一個狗吃屎。
……
然而,我竟穩(wěn)穩(wěn)地跌進(jìn)一個人的懷里,那人的手臂有力地環(huán)抱著我的腰,一股男人氣息瞬間包圍了我。
“你不要緊吧?”男子溫柔磁性的聲音如耳語,像是能將雪融開。
這,這不是那白袍男子嗎?老是跟著大姐的那個,叫什么來著?梅劍?
“少爺!少爺!”遠(yuǎn)處的姍姍魂不附體似的,鬼喊鬼叫的朝這邊飛奔過來,聲帶哭腔。
我一聽到姍姍的聲音,馬上清醒過來,趕緊用力一把將那男子推開,然后連連后退了幾步。
那男子被我推得一個踉蹌,幾乎跌倒,他狼狽地站直身,有些迷惑地盯著我,嘀咕道:“少爺?怎么會是你?”
“少爺!你不要緊吧?”姍姍急急上前,“別是嚇著了吧?”
“梅劍大哥,你怎么會在這兒?”二姐也過來了,她邊問邊拉住我的胳膊,抱怨道:“煙弟,你跑這么快干嘛?害得姐姐一頓好跑!”
不會吧?根本我也沒怎么用力跑啊,而且我一點(diǎn)也沒覺得累,為什么二姐和姍姍都這么氣喘吁吁的?奇怪了。
“梅劍大哥,你……你怎么喝酒啦?”二姐捂住鼻子皺著眉頭說道:“爹爹不是交代過府里的人白天都不許喝酒的嗎?此事若讓爹爹知道定要發(fā)火了。”
梅劍目光游離,射向不可預(yù)知的遠(yuǎn)方,抱拳訕訕道:“早上覺得有點(diǎn)冷,所以喝了點(diǎn)酒暖暖身子到這梅林來練劍,以為無人發(fā)現(xiàn)……還望二小姐替我周全……”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此人腰身佩戴著一把煙劍。劍柄上雕鏤著復(fù)雜的古老紋樣,似是日月星河,想來此劍一定不同凡響。
這人,他在大姐面前不是一直自稱奴才的嗎?為什么二姐會叫他大哥?
“我想,恐怕不單單是冷的原因吧?你平日并不好飲,”二姐突然嗤笑一聲,突然說道:“梅劍大哥,你知道皇后娘娘今日召見大姐了嗎?”
“哦,我也聽說了,”梅劍淡淡一笑,面色有些蒼白,“我打心眼里替大小姐高興,大小姐人才出眾,本就該是進(jìn)宮的貴人命……好了,二小姐,煙少爺,姍姍姑娘,你們玩吧,我先走一步了!”說完他突然如俠客般飛身踏雪而去,速度極快,白雪皚皚中,他白色的長袍翩翩然然,無風(fēng)自舞,宛如謫仙。
這便是傳說中的輕功吧?瀟灑之極!我不覺暗地喝彩。
“二小姐,奴婢覺得劍公子今天似乎神色有些不對……”姍姍怔怔地望著梅劍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臉上突然抹起一絲紅暈。
“這很容易理解,還不是因?yàn)榇蠼阋M(jìn)宮了,”二姐嘆了一口氣,“哎!說起來梅劍大哥也真是命苦,大姐那種女人,怎么可能會因?yàn)樗装追艞夁M(jìn)宮的機(jī)會?”
我意外朝二姐望了一眼,大姐,是哪種女人?
“可是……可是……奴婢瞧得清清楚楚,許是奴婢眼睛瞎了,平日里大小姐雖是驕縱,但分明也是喜歡著劍公子的呀,大家都看到了,還有,老爺不是把純鈞劍都給劍公子了嗎?奴婢私下還以為……”姍姍急急說道。
純鈞?那劍我知道的,春秋五大名劍之一,確實(shí)是好東西。
那么,現(xiàn)在的朝代至少是春秋之后了?
“我說姍姍,你莫不是偷偷喜歡上梅劍大哥了?”二姐笑起來,“梅劍大哥自己都沒說什么,你倒是急起來了?!?br/> “二小姐,你又取笑奴婢了……”姍姍漲紅了臉:“奴婢只是……只是……”
“別只是只是了,只是什么?跟你開玩笑的,我知道你這丫頭是關(guān)心梅劍,我也關(guān)心啊,平日里爹爹對他很是另眼相看的,從來不許我們當(dāng)他奴才,可是,誰讓他是梅有富的兒子呢?若是他爹有個一官半職的身份……好了好了,不談這些鬧心的了,我們也走吧,這林子里實(shí)在太陰冷了,”二姐一把拉住我的手,小心揉搓著:“煙弟冷了吧?我們現(xiàn)在到暖閣去坐坐好不好?”
我點(diǎn)點(diǎn)頭,現(xiàn)在的我隨遇而安,一切在我眼里都很新奇,沒什么好不好的。
二姐突然立住了,伸手從我的發(fā)間拈走兩片凋落的花瓣,又替我理了理長發(fā),眼里漾滿溫柔。
我們?nèi)艘簧钜粶\在雪地中并肩走著,突然聽到不遠(yuǎn)處有人驚慌的叫聲,“二小姐!二小姐!不好啦!大事不好了!”
“是妙屏的聲音!”二姐驚呼道:“這死丫頭,鬼叫什么呢!”
那妙屏一見我們,腳踏積雪一下子奔上前來,聲帶哭腔:“二小姐,終于找著你了,不好了不好了!素金要死了!素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