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瘋
距離元彰追悼會現(xiàn)場只有幾百米遠(yuǎn)的一棟建筑里,新成立的‘臨海市特大鎂砂走私案’特別小組在密切關(guān)注著追悼會現(xiàn)場的一切。這個特別小組是由海關(guān)總署抽調(diào)各地緝私精英組成了,梁辛作為警局特別舉薦的人員,也在其中。
窗前,梁辛透過高倍望遠(yuǎn)鏡能清晰的看到追悼會會場里的情況,鏡頭落在穿著黑裙的元宵身上,元宵看起來蒼白又瘦小,但她的一舉一動卻又不顯示弱。元彰手下的那些人,見到元宵皆是畢恭畢敬。梁辛緊盯著這樣的元宵,內(nèi)心有種深層的擔(dān)憂。
身邊有人拍了拍梁辛的肩膀,“嘿,吃飯了?!?br/> 梁辛這才把心神從遠(yuǎn)處那場令警察都心驚的追悼會上抽回,扭頭看向室內(nèi)。
有同事出去買了外賣回來,放在房間內(nèi)的桌上,由著大家各自取拿來吃,這幾天因為要對對元彰的追悼會進(jìn)行二十四小時監(jiān)控,特別小組的成員,吃住都在這里。梁辛很沉默,他接過盒飯,就一個人低頭吃起來,也不跟其他的人多說話。
聽特別小組的其他人感嘆,“敢這么明目張膽的搞事情,這些人可真是無法無天。”
“就是。”有人抱怨,“來之前還以為要面對兇神惡煞的黑幫老大,沒想到居然是個黑寡婦!”
特別小組的人來自不同的領(lǐng)域,這幾天大家觀察下來,都已經(jīng)肯定這追悼會的核心人物是穿著一身黑裙的元宵。所以張口閉口的,大家都叫元宵黑寡婦。在特別小組的人眼里,警察跟的人勢不兩立,元宵是元彰的繼承者,無疑就是所有人的對立面。
而且,“聽說事發(fā)當(dāng)晚的那些當(dāng)事人都失蹤了,我看是兇多吉少,媽的!最毒婦人心,這黑寡婦真是狠?!?br/> 元彰出事當(dāng)晚前后擋路的那些人到現(xiàn)在警方都還沒有找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明明監(jiān)控錄像里能看到那些人都是被元彰手下的人給控制了,可是警方去要人,元宵偏說那些人早已經(jīng)放了。還放開警方讓搜,只要警方能找到人,她無話可說。
警方抓人需要證據(jù)的,法治社會,不能憑感覺抓人。
元宵擺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誰也拿她沒辦法。警方內(nèi)部判斷,那晚的那些人恐怕是兇多吉少,死了元彰,元宵不可能不報仇,盡管真的開槍打死元彰的人并不是那些擋路的人,可是要不是他們,元彰不會出現(xiàn)在那里。
梁辛每天都在聽同事們惡意揣測元宵,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無論如何,梁辛都不能相信元宵會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黑寡婦’。她是他的宵宵,是那個會彎起眼睛笑的任性女孩。
梁辛突然沒了胃口,他放下盒飯,重新站起身走到望遠(yuǎn)鏡前,繼續(xù)觀察對面追悼會現(xiàn)場的情況。
“你可真敬業(yè)?!鼻宕嗟纳ひ簟?br/> 梁辛有些茫然的扭頭去看,站在他身邊的人叫關(guān)雙,是從海關(guān)那個口抽調(diào)過來的人。特別小組因為是高機(jī)密組織,負(fù)責(zé)徹底調(diào)查臨海市鎂砂走私案,所以小組內(nèi)的人都穿著自己的衣服,并沒有穿制服。
關(guān)雙穿著白衣黑裙,站在那里特別的挺拔,她的樣子是梁辛在警校里就很熟悉的類型,渾身正氣的女孩子。跟元宵那種囂張任性邪氣滿滿,完全不是一種樣子。
梁辛沒心情跟人聊天,盡管他知道應(yīng)該跟小組內(nèi)的人多多溝通,這對他、對以后破案都有好處,可是他實在做不到裝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其實這種時候,梁辛更想陪著元宵,盡管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說元宵是黑寡婦,死了親哥連一滴眼淚都不掉。但梁辛是知道的,元宵失去元彰有多傷痛,他很清楚。
元宵現(xiàn)在的樣子讓梁辛覺得陌生,他覺得自己跟元宵之間的距離在拉遠(yuǎn)。元彰死后,元宵就再也沒有回過梁辛警局大院里的宿舍樓,前前后后都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元宵跟梁辛連一次電話都沒有通過。
梁辛很失落。
面對身邊的關(guān)雙,梁辛淺笑了一下,連話都沒說,就又趴在望遠(yuǎn)鏡上望著對面的會場了。
關(guān)雙也沒多說什么,而是又走回桌前吃飯。這次抽掉到特別小組的人,海關(guān)過來的緝私警察占大部分,梁辛能來是因為上次抓獲元毅走時他立了大功。桌前其他的三個人都是海關(guān)緝私警察,見梁辛不搭理關(guān)雙,就很有些看不慣梁辛。
“不過就是個小刑警,成天就知道表現(xiàn)自己,看著都煩?!?br/> 關(guān)雙在海關(guān)緝私警察里很受歡迎,長得漂亮,家世背景也好,暗地里摩拳擦掌想要追關(guān)雙的人不在少數(shù)。沒想到梁辛卻不識抬舉,還敢給關(guān)雙臉色看。
就有人替關(guān)雙打抱不平,“這種想要立功,急功近利的人,雙雙你別理他。”
七嘴八舌的,總之沒有說梁辛好話的人。原本刑警大隊這次破獲了走私案,對海關(guān)來說就是越界了。海關(guān)從上到下都心里不舒坦,再加上梁辛一來就引起了關(guān)雙的注意,大家更是看他不順眼。
關(guān)雙不出聲,眼睛卻還是止不住的往梁辛身上瞟。
梁辛跟這些人口里說的完全不一樣,關(guān)雙總有一種感覺,她能感覺到梁辛身上的憂郁,明明是那樣長相陽光的大男孩,偏偏有一雙深邃的眼睛,里面寫滿了故事。讓關(guān)雙忍不住想去探究。
關(guān)雙抿了下唇,她并不著急,父親說過,任何輕而易舉能得到的東西,都不是好的。
她有的是耐心。
想要打開梁辛的內(nèi)心,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些什么,讓他看起來如此沉重,如此與眾不同。
元彰從去世到出殯,入土為安,整整花了二十二天的時間,幾乎所有能露面的人都出現(xiàn)了。
就是元彰的親生父親元天霖,在元彰出殯這天,也乘車送了兒子一程。元彰葬在背山靠海的地方,元天霖的車就在海邊的盤山路上,停了好一陣。
元彰不是元天霖失去的第一個兒子,卻是最讓元天霖心痛的一個。
連元天霖自己都沒想到他會為了一個早已經(jīng)不認(rèn)他的逆子如此痛心。元彰元宵的母親是元天霖這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個硬氣女人,元天霖看上那女人才貌,勢在必得把人攏在身邊,也曾寵愛萬全,只是他從不是一個能守著一個女人過一生的人。感覺到元彰母親那種強烈的獨占欲的時候,元天霖就對她失去興趣,想要冷冷她。元天霖的寵,在元家那么個女人多孩子多的后院里,就是一切的來源。被元天霖冷待之后,元彰母子三人的日子變的很不好過。
要是別的女人,這時候就該對著元天霖討好服軟,卑躬屈膝了,偏只有元彰的母親一個,毅然帶著兒子女兒離開了元家大宅。
也正因為這份心氣,讓元天霖銘記一生。
元彰的性格像元家人,卻也有來自母親身上的高傲,元天霖此前每一次見到元彰,都會想起元彰母親那張絕不妥協(xié)的臉。恨著,也怨。他這一生女人無數(shù),唯有那么一個該跟他擰著干。
現(xiàn)在元彰沒了,元天霖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老的開始懷念從前,想要把那些逝去的人都護(hù)在身邊。
元天霖開口對身邊的人說:“去找元宵,讓她回來,一個女孩子,還是回家來吧。”
這么多年,元天霖對兒子們都是極冷情的,更別提對女兒了。在元天霖的眼里,女兒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根本不足以被提起,現(xiàn)在突然說起元宵,還是以這樣的語氣讓元宵回家。
元天霖身邊的人都是人精,眼睛一轉(zhuǎn)就知道這位一直流落在外的元宵小姐要風(fēng)光了。
在元家,元天霖是絕對的權(quán)威,有了元天霖的這份寵,元宵往后可真是能橫著走都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景杉叫了梁柔好幾聲,梁柔才回神過來,“怎么了?是不是二十七床有什么新情況?”
二十七床是新接診的病人,情況還不是很穩(wěn)定,所以梁柔當(dāng)然會多牽心些。
景杉一臉的無奈,“不是二十七床,是你。出了什么事?這幾天你怎么老走神?”
梁柔尷尬的笑笑。
元彰出事后,聶焱就一直忙著元彰身后事的安排,這都已經(jīng)二十天了。梁柔也不是沒有跟聶焱聯(lián)系過,每晚兩人都會通電話,只是聶焱那邊人實在是多,再者元彰下面的兄弟們都說元彰死的不明不白,是冤魂,按照道上的規(guī)矩,是要請僧道同來給元彰做法事超度。故而每次梁柔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都能聽到聲音嘈雜的誦經(jīng)聲。
聶焱那邊的忙亂,梁柔能感覺到。
只是看看新聞上的畫面,上千人出席的追悼會,還有那么多各幫派的大佬出席,聶焱每天周旋在這些人之間,想必是忙極了的。
今天元彰出殯,入土。梁柔腦子里一直想著,今晚聶焱大概就能回家了。
不斷的出神,是梁柔在想,該怎么勸勸聶焱,從這件事的陰影走出來。元彰去世固然是讓人心里難以接受的悲傷事情,但是活著的人還要繼續(xù)往下走,不能真的就一直陷在這里面無法自拔。
景杉面對梁柔的笑容,心里挺有些不是滋味的。
那日跟梁柔的爭吵之后,景杉也想了很多,他說的那些話,確實挺不好的。長年累月的積累,讓景杉習(xí)慣了以最正統(tǒng)的想法去想問題,可是梁柔顯然不能用那些陳舊的思維去揣度。
景杉嘆口氣,帶著愧疚的跟梁柔說:“你是不是還在因為那天的事情跟我慪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是我說話不好聽,我只是擔(dān)心你,沒有惡意?!?br/> 梁柔思維早已經(jīng)飄到聶焱那邊去了,對之前景杉說過的那些話,根本不會在意。
“沒事,我沒那么小氣。”
景杉立刻就說:“那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說說嗎?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我觀察你好幾天了。你這樣的狀態(tài)可不行,做醫(yī)生的,那里能分神。”
這話說的也對。
梁柔身邊也實在沒有個能傾訴的對象。
想到這里,梁柔就帶著傷感的跟景杉說:“我身邊有個朋友突然去世了,我很難過?!?br/> 景杉對聶焱的圈子了解一些,馬上就想到了元彰。不怪景杉聯(lián)想,實在是元彰這一場離別式簡直鬧成了全臨海市的公共話題,不懂內(nèi)情的人現(xiàn)在都會說一句,“看看我們臨海市的黑老大那排場,警察都不敢查?!?br/> 在臨海市這樣一個高度發(fā)達(dá)的城市,雖然不存在于一般市民的生活里,可是總有傳言,誰年少輕狂的時候沒有做過古惑仔的夢呢。
景杉看梁柔臉上是真的帶著悲傷的情感,內(nèi)心有了微微的觸動。他覺得梁柔實在是太單純了,就元彰那樣的人,他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稱快,說一句大快人心呢。偏偏梁柔以這樣純?nèi)坏膽B(tài)度在面對元彰的死。
有了上一次把梁柔惹惱了經(jīng)驗,景杉這一次說話要小心的多,他輕聲說:“生老病死都是無常,咱們做醫(yī)生的,更該看透這其中的奧妙?!?br/> 景杉說的梁柔當(dāng)然懂,只是元彰并不是生老病死那么簡單。
不過元彰到底是怎么死的,梁柔不打算跟景杉說。
正此時,外面有人大叫,“梁醫(yī)生,你快去看看,安安被欺負(fù)哭了?!?br/> 這話一說出口,梁柔幾乎是立刻的就站起來,往辦公室外面跑。安安最近一直都跟著梁柔在上班,先開始安安還會乖乖呆在辦公室里玩ipad,后來安安就有些嫌無聊,跑出去玩。
神外科醫(yī)生護(hù)士都很喜歡安安,還有一些病患以及家屬,知道了安安是梁醫(yī)生的女兒,也對安安很不錯。安安成天在宿舍之間流轉(zhuǎn),有吃有喝,小日子過的還挺愜意。梁柔私心里也想著讓孩子能多動動,總是玩ipad對孩子眼睛也不好。
考慮到這神外科,都是認(rèn)識到人,所以梁柔也沒有多阻攔。
沒想到一直都是好好的,偏今天出了事。
跑出去就見走廊的一頭圍了不少的人,梁柔跑近,就聽到安安的哭聲。安安是個特別不喜歡哭的孩子,尤其是跟著梁柔一起來上班,在外面安安就是個笑臉娃娃,能哭的這樣傷心,梁柔心都提起來。
急忙跑過去,撥拉開人群,“安安!”
安安兩只手在眼睛上揉,哭的滿臉是淚。
梁柔過去一把摟過安安,就看到她一邊的臉上有傷痕。像是被什么東西劃破了,長長一道,還帶著血珠子。
那傷就跟劃在了梁柔的心上一樣,疼的梁柔腦袋一抽。
安安依偎進(jìn)梁柔的懷里,哭的更慘了。小姑娘皮膚白,臉上有道傷,看起來特別可憐。
周圍的人都在替安安聲討始作俑者,“你這個小孩怎么這么壞!安安好好在這里玩,礙著你什么了?跑出來就推人!”
“就是!這是誰家孩子,這么沒家教!”
梁柔目光一轉(zhuǎn),就看到了葉黎昕。
他緊捏著拳頭站在原地,目光冷幽幽的瞪著安安,半點都沒有歉意的模樣。
今天元彰出殯,葉梟之前都沒去,今天算是送元彰的最后一程,葉梟無論如何都要去的。他去送元彰,葉黎昕這里就成了他一個人。
樊可馨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意識,可是開顱手術(shù),恢復(fù)期漫長,所以根本顧不上葉黎昕。這孩子一時沒人看著,就要惹禍。
從前梁柔對葉黎昕都是很寬容的,到底憐惜葉黎昕身世可憐,被媽媽一個人帶大的。葉黎昕對梁柔態(tài)度不好,梁柔笑笑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