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秋收
金秋十月,糧食成熟,乃是大明百姓最開心的日子,百姓很淳樸,他們知道日子過得就是糧食,有了糧食就有好日子。
百姓們拿起鐮刀,卷起衣袖,就往地里沖,割麥子,收高粱,每個人忙的都跟打仗一樣,陜西多麥子,而麥子收割最怕遇到雨水天,自古有句農(nóng)話:寸麥不怕尺水,而尺麥卻怕寸水。
什么意思就是小麥剛發(fā)芽生長的時候,不怕水,水大點長勢還能好點,可是就怕小麥長大時下大雨,雨水一泡,這片麥子就算完了。
因此搶收小麥就是打仗,講究速戰(zhàn)速決,找一個晴天多的日子搶收小麥,小麥割完了拉回來,直接晾曬,封入糧倉。
這期間小麥要是淋雨了,那可大大不妙,這樣小麥,會發(fā)芽,腐敗,大大影響口感,好好的麥子成了下等糧食了。
因此收麥子,就是打仗,也是能干的漢子掙錢的時候,因為這時候,會有一些能干的漢子組成幫人收割麥子的打工人,人稱麥客。
這些麥客都是非常能干有經(jīng)驗的老莊稼人,隨身攜帶一把鐮刀,哪個地主家招人,他們就去,幫著收麥子,干幾天管幾天飽飯,臨走的時候還能拿走十斤麥子當做工錢。
沒錯藍田本地的麥客是不收工錢的,或者說在真正的農(nóng)民階級,沒有多少人能用到錢,大家更喜歡用糧食以物易物。
家里沒有鹽巴了,就帶上兩斤麥子換上一點,家里想吃肉了,就帶上麥子再換一點,而且隨著年景越來越差,就連漢子娶婆娘都開始收糧食當嫁妝了。
至于銀子,老百姓根本見不到,那是地主老財才能用得起的東西,當然也不是從來也見不到,農(nóng)民有時候也需要用銀子,比如交稅。
自萬歷年間,張居正改革變法推行一條鞭法,把各州縣的田賦,徭役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的稅收合在一起,統(tǒng)一征收銀兩。
這條政策初衷是好的,就是土地按畝計算稅收,增加官員貪墨的難度,而且還可以把徭役,也就是所謂的拉壯丁給商業(yè)化,加大了人口自由度。
也就是說假如攤牌到了你的徭役,去北邊修長城去,你不愿意去,你可以交錢給官員,官員花錢雇人代你去。
這一條鞭法在張居正活著的時候還算不錯,給老百姓帶來了積極地意義,可是到了明末,一條鞭法就徹底成了收刮百姓的剃刀。
為什么會如此呢?因為聰明的官員還有皇帝想出了一個新鮮的收稅方法名為加派。
何為加派,就是在一條鞭法外格外增加收稅項目,比較典型的就是崇禎皇帝加派的遼餉,然后上行下效,地方官為了盤剝百姓,在遼響之外增加,雞餉,鴨餉,牛餉,灶臺餉等等加派。
何為雞餉,就是你家養(yǎng)雞了,一只雞收你十文錢,養(yǎng)鴨了,一只鴨子十五文,養(yǎng)牛了,一頭牛五十文,家里還砌灶臺了,收十文錢。
而這些錢并不是朝廷的稅收,收上來就進了縣太爺?shù)目诖铩?br/>
而除了交稅老百姓幾乎用不到銀子,因此一到收稅的時候,老百姓就要拿糧食跟商人換銀子,而這時候的銀子就會被商人們集體哄抬起來,假如一斤米十文錢的話,這時候一斤米就八文,商人還能趁機盤剝百姓一手,導致所謂的銀貴谷賤。
也正因為如此曾經(jīng)的仁政成了后期百姓嘴里的殘人一條鞭。
而且老百姓從商人那里換了銀子還不算完,縣老爺還要在銀子上盤剝一手,這一手的方法叫做火耗。
這個大家應該都知道,就是銀子里有雜質(zhì),官府需要重新提煉,把雜質(zhì)煉出去,因此朝廷規(guī)定收一兩銀子,縣衙門就收一兩二錢,多出來的二錢就是所謂的火耗,其實呢,這二錢大部分是進了縣官的口袋里。
如此這番,縣官賺的是盆滿缽滿,老百姓是扒了一層皮又一層皮,苦不堪言啊。
因此李朝生在回到湯溝鎮(zhèn)之后,就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好幾撥外鄉(xiāng)商人,在湯溝鎮(zhèn)道路外設立了糧食兌換點,上面寫著糧食堆換銀子,童叟無欺。
李朝生這時背著手看著道旁的小攤道:“這是干什么的?”
這時陪著李朝生視察的李朝龍道:“團長這是用糧食換銀子的?!?br/>
糧食換銀子?
李朝生愣了一下,看著李朝龍道:“現(xiàn)在糧食如此金貴,還有人用糧食換銀子?”
聽了這話李朝龍道:“秋收過后,稅官就要下鄉(xiāng)了,到時候老百姓都要用銀子交稅。”
聽了這話李朝生看著李朝龍道:“拿糧食交稅不成?”
“不成。”
“那要是不交呢?”
聽了這話李朝龍苦著臉道:“縣令會把抗稅之人抓起來戴枷示眾,會從抗稅人家里抄出兩倍銀兩的糧食,充稅,縣衙門幫著賣。”
聽了這話李朝生瞇縫起眼睛,這縣令可真夠狠毒的啊,李朝生想著轉身來到了攤位前。
這時一個小伙計笑呵呵的說道:“大哥換銀子嗎?”
李朝生見狀打量了一下小伙計道:“你們是哪里的?”
小伙計笑道:“泰安糧鋪的,我們可是大商家做買賣從不騙人的?!?br/>
李朝生聽了這話看著小伙計道:“你這怎么換啊?”
聽了這話小伙計道:“一擔子糧食一兩二錢銀子?!?br/>
李朝生一愣道:“不對啊,前段日子藍田城里糧食一兩五錢一擔糧食???現(xiàn)在更貴了吧?”
李朝生轉頭看向李朝龍,李朝龍這時回答道:“昨天我現(xiàn)打聽的,藍田招災,糧價暴漲,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兩八錢一擔糧食了?!?br/>
聽了這話李朝生看著小伙計道:“你看看,你們賣一兩八錢,收一兩二錢,這可差了六錢銀子啊?!?br/>
聽了這話小伙計笑道:“大哥說笑了,我們鄉(xiāng)下收的新糧水分大,所以自然便宜一些,而且我們下的鄉(xiāng)來,您高低的讓我們賺一點啊,您說是吧,不過我們泰安糧鋪的價格還是最公道的,你可以去附近鎮(zhèn)子打聽打聽,有高于一兩二錢的您來找我。”
“順子,跟他們費什么話,愛換換,不愛換別擋著少爺我做生意?!?br/>
李朝生這時跟小伙計說著的話,后面一個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水的少爺,眼皮都不抬的對李朝生喊道,態(tài)度極其蠻橫。
一副老子何等身份,來你們這里跟你們這群泥腿子做生意,是瞧得起你們,哪來的這么多屁話,惹得本少爺不高興。
李朝生這時皺起了眉頭看著少爺?shù)溃骸斑@孫子誰???”
“嘿,你這鄉(xiāng)巴佬敢罵人!”
少爺一抬眼皮,這時小伙計連忙勸解道:“好了好了,少爺您消消氣,還有這位大哥,我家少爺脾氣不好,您多擔待?!?br/>
李朝生聽了這話沉默一下笑道:“沒事,咱們走,對了小伙計,你人不錯,勸你一句,收攤吧,在湯溝鎮(zhèn)你們一粒糧食也收不到?!?br/>
說完這話李朝生帶著李朝龍轉身就走,看著李朝生走遠的身影,少爺氣壞,什么東西,還威脅我,而小伙計順子卻苦口婆心的說道:“少爺,這不比家里,你別意氣用事,得罪了地頭蛇,咱們生意不好做啊?!?br/>
少爺聽了這話還是不屑的哼了一聲,順子見狀一臉無奈,卻又無可奈何。
李朝生走了,緊跟著對李朝龍道:“大堂兄,咱們湯溝鎮(zhèn)今年大約要交多少銀子?”
李朝龍摸了摸腦袋道:“大約一千五兩銀子左右,其中大頭是王老財,與方家,他們都是大地主,幾年交的錢都很多,當然了團長你手里也有一千多畝地,每畝地應該要交半兩左右,差不多五百兩銀子吧?!?br/>
聽了這話李朝生點頭道:“大堂兄,咱們拿出兩千兩銀子來,在村里說一聲,今年換糧食上咱們這來,咱們按照市場價換,一擔米按照一兩八錢收?!?br/>
李朝生說著,聽了這話李朝龍道:“團長太高了,新糧有水分,就算按照市場價一兩七錢就是公道價了,不然別人還拿咱們當冤大頭呢?!?br/>
聽了這話李朝生笑道:“冤大頭,收糧食的怎么會是冤大頭呢,哈哈,你就聽我的就一兩八錢收,對了別咱們一個湯溝鎮(zhèn),附近的鎮(zhèn)子也都派人去,把銀子給我撒出去,咱們手里有大約八萬兩銀子,留一萬備用,其他的全給我換糧食。”
聽了這話李朝龍看著李朝生道:“團長,我怎么感覺你又在下大棋呢?”
李朝生聽了這話笑道:“藏富于民,別扣扣嗖嗖的?!?br/>
李朝生笑著,心情很好,李朝龍回去安排人辦這件事,李朝生自己則上了田間地頭,看著農(nóng)戶們收割。
“團長?!?br/>
“團長。”
李朝生來到了田間地頭,看到李朝生的人,不論是男人女人,都叫一聲團長,他們其實都是李朝生的佃戶,按理來說應該叫李朝生東家的,不過都是一族之人,這么叫太生分了,于是大家伙就覺得跟當兵的一樣叫團長比較好,所以大家都叫團長了。
李朝生對這個稱呼也沒有什么不滿意的,欣然接受畢竟高低算是一個尊稱了。
來到田間地頭,這時已經(jīng)接近中午了,自家地里的佃農(nóng)還都在努力的干活,玉米倒伏許多,不過現(xiàn)代培育的品種確實不錯,除了棒子略微縮水,倒也還行。
而最讓李朝生欣喜的是土豆,這回買回來擦縫的土豆種真不錯,一個個大土豆長得真是喜人,一場冰雹對土豆的影響是最小的,李朝生看了之后,心里感覺很開心,作為現(xiàn)代人這時看見一地的大土豆子竟然發(fā)自肺腑的笑了。
這些土豆子可以活很多人,這些農(nóng)民也是第一次看見大土豆子,一個農(nóng)民走過來對李朝生道:“團長,你看咱們地里的山藥蛋子都快有俺拳頭大了?!?br/>
李朝生聽了這話笑道:“這說明這塊土地很適合種土豆啊,等明年,明年咱們在這片地上種更加高產(chǎn)的番薯?!?br/>
聽了這話農(nóng)民嘴上裂開了花:“還能高產(chǎn),那是啥子仙種啊。”
李朝生笑著說道:“那是經(jīng)過多代育苗的仙種,哈哈……”
李朝生拿著大土豆很開心啊,自家地里種的土豆看起來就是好啊。
玉米,土豆,兩項新作物的高產(chǎn)讓所有人的臉上浮現(xiàn)出快樂的笑容,農(nóng)民的夢想是什么,不就是土地高產(chǎn)嗎?
李朝生站在地頭,也不知道是誰開心的唱起了民間的小曲,一時間田間地頭籠罩在開心的氛圍之中。
中午時分,一聲吆喝,農(nóng)婦們把飯菜挑到了地頭,農(nóng)夫們短暫放下了鋤頭,來到地頭,今個飯食不錯,是李朝生特意叮囑的,煮得白面條,算是給大家伙改善伙食,而且白面條上還飄了幾塊肥豬肉。
李朝生也得到了一碗,這時李朝生學著大家伙的樣子蹲在地頭吃起面來,這邊剛吃著,一群貪嘴的孩子跑了過來,見到李朝生一起敬禮:“校長好?!?br/>
李朝生看到他們笑了,這不是自己李家小學堂的學生們嗎?他們怎么來了。
這時后面就看到李朝文跟著走來,李朝生看看他,李朝文道:“這些孩子家里多是佃戶,父母辛勞,他們不來看看怎么可以,而且他們也能幫著干活?!?br/>
李朝文指了指他們,果然一群孩子撒下去,地里一些被遺漏的糧食就被撿起來了,秋收的時候,肯定有糧食會被遺漏在地里,而且還不少。
這一場景白居易曾經(jīng)很細致的描寫過:復有貧婦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遺穗,左手懸敝筐,聽其相顧言,聞者皆悲傷,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饑腸。
不得不說白居易不愧是大詩人,寥寥幾句,畫面感就有了,而這時一群孩子撒下去,農(nóng)婦們吃飽了,也跟著下地撿糧食,不過可惜的是他們的腳都被裹了小腳,走起路來很不穩(wěn),因此走的并不遠。
這封建糟粕,現(xiàn)在還在荼毒著百姓,并且讓百姓的審美觀畸形起來,李朝生曾經(jīng)建議村里不要給女娃子裹腳了,可是卻被族人們婉拒了,這年頭大腳丫子婆娘怎么嫁得出去,嫁出去也會被人笑話的。
雖然李朝生吃了個軟釘子,不過李朝生也不在意,這東西就慢慢來,不能急,就跟保安軍開始沒有人愿意剃短發(fā),可是現(xiàn)在保安軍短發(fā)率已經(jīng)超過百分之六十,而且還在不斷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