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商談并沒有因為簡一而竹籃打水,畢竟于顏可可而言,想挖簡一墻角娶弈南初是一回事,跟弈南初談生意又是另一回事。而這批食用香料談完了,剩下就是全方面打造“奢侈品”,如今弈妍病重,入宮事宜順理成章落在簡一頭上,這件事辦起來,自然也就得心應手一些。
入宮前一天,小廝女婢正在忙前忙后籌備賀禮,而正房之中,大夫殫精竭慮,還在給弈妍加大藥量。三更時,弈妍咳嗽聲愈發(fā)得大,從其沙啞的嗓音便能分辨出來,她已經(jīng)在極力壓抑。翌日乘上馬車,弈妍前來送別叮囑,她臉上施了粉黛,拾起了些氣色,瞧上去并無大恙,但簡一知道,那胭脂水粉之下,已是病骨支離。
弈妍時日無多,若一直瞞著弈南初,到她真等到弈妍撒手人寰時,弈南初必然追悔莫及。
莫名的負罪感,讓簡一這一夜輾轉難眠,此時見弈南初放下竹篾,倚著窗牖閉目養(yǎng)神,想來在那聲聲催命似的咳嗽下,他這一夜也未安眠。
簡一遲疑開口:“你……”
“我小時候病了,都是自己熬過來的。”弈南初似乎知道她要說什么,頭也不抬地打斷了她。
簡一默了。
簡一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她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在工地上出了事,負責人跑路,包工頭不管,沒有人賠償,這讓他們原本就不算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十幾年的積蓄全部付之東流。母親因無力承擔重壓,在最艱苦之期選擇了離婚,那時她父親臥在病床上,看著年幼的她,選擇放棄治療,將僅剩不多的錢留著供她讀書生活。
父親離世以后,簡一和爺爺住,大抵她真是一個克星,爺爺在她高中時也年老病重了,簡一不顧一切,將所有錢拿去救她唯一的親人,可只換了爺爺多留了人間三個月。一無所有的她,接下來面對的是大學昂貴的學費。
迫于無奈,她只能去找那個曾經(jīng)將她捧在掌心呵護的母親。此時的母親早已改嫁,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她的到來并不受歡迎。
她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要來的錢,忍受了多少侮辱。
“我跟你爸爸離婚的時候,錢都留給你們了,現(xiàn)在即便我一分不給你,那也沒有任何過錯!”
“我當初沒錢沒怎活下來的,你就怎么活下去!”
記憶猶新。
大學開始,她就學著做up博主,入坑原因簡單又粗暴,只因一個室友隨口提了一個她最近追的一個博主日收三萬,簡一立刻心動且行動。可做起來后,并沒有大紅大紫,也沒有日收三萬,掙來的錢,勉勉強強夠她的學費和日常開銷。畢業(yè)之后,見粉絲有大漲之勢,且還會有商家聯(lián)系她做推廣,便索性租了間單身公寓做全職up博主。
網(wǎng)絡上的她不管是開直播還是做視頻,任何時候都是風生水起、講得熱火朝天,可做這一行,比起流量,更多的是謾罵。表面上,她只是一笑而過,說不過是些水軍噴子,背地里卻要將那一條謾罵看上好幾遍,然后不動聲色地迎合改變,就像他媽最后說的那一句話一樣,她記了四五年,然后一聲不吭地從她母親的生活中消失地干干凈凈。
那段時候,她身邊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所有低谷期都是她一個人熬過來的,便是再寸步難行,也決不會找她母親。盡管她母親沒有對她造成過實際傷害,當年離開也只是對生活妥了協(xié),哪怕是最后那一句話,也并不無道理……可簡一從不恨她沒有給過她什么,只是恨她,讓她失去了很多,比如,一聲日常的關愛、一段短暫的陪伴……她想,她會永遠記恨著她。
這么仔細一想,她竟和弈南初同病相憐,唯獨不一樣的是,弈妍愛子如命,只是心口難開,不像她,被棄之女,無人疼憐。
“弈南初……”這似乎是她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地喚出這個名字。
弈南初聲不可聞地應了一聲,靜待下文。
簡一湊過去:“今年,給你辦一個生辰宴吧?”
他睜眼,極是淡然地睨她一眼:“生辰有什么辦的?”
簡一努努嘴,一本正經(jīng)道:“你再低調,淮寧國第一富豪的名聲可就要花落別家了?!?br/> “第一富豪若是靠顯擺出來的,那歷代帝王,都兼富商。”他慢條斯理地說完后,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去了,但在簡一看來,他沒有態(tài)度決絕,也沒有明言拒絕,那就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