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隕（下）
“景陽,等會(huì)看好景昭，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亂來，知不知道？”
天后轉(zhuǎn)身看向一雙兒女,話說到最后,已帶上了幾分厲色,景陽神色一凜,猜到了什么，點(diǎn)點(diǎn)頭。
世上能讓母后如此鄭而重之的,不過就是那幾位覺醒的真神而已，鳳染和上古真神交好,如今父皇將天帝之位傳給她，這上古神君這種時(shí)候把他們虜來，想必是不想讓他們壞了鳳染的好事。
看來三界敬重尊崇的真神，也不過如此！景陽眼露不屑，心底陡生憤慨。
“蕪浣，既然來了，朝圣殿想必熟悉得緊，就不需要本君親自來請(qǐng)了吧?！鄙詭Ю淠穆曇糇源蟮钪袀鞒觯忎娇嚲o身子，朝景陽、景昭點(diǎn)點(diǎn)頭，領(lǐng)著他們朝大殿內(nèi)走去。
大殿王座之上，上古著暗紅古袍，額間冠玉如墨，神色凜冽淡漠，俯瞰而下瞥過她時(shí)的目光，與看螻蟻一般無二。
天啟懶懶閑坐一旁，額上紫月印記幽幽而閃，容顏邪肆中帶了一抹冷厲。
蕪浣行到大殿中央，望著王座上的兩，沉默良久，終是垂下眼，沉聲叩拜道：“見過上古神君、天啟神君?！?br/>
暮光突然將帝位傳于鳳染，化身石龍，上古又和天啟一同出現(xiàn)仙界將朝圣殿自混沌之境中帶回，看來當(dāng)年的事……她知道了。
說不上解脫還是懼怕，臨到頭，蕪浣除了想保景陽和景昭平安，腦子里一時(shí)竟想不到任何辯解的話來。
上古大殿雖空寂無聲，但景陽和景昭看到王座上的二時(shí)不約而同的頓了頓，心底莫名敬畏，跟著天后沉默的跪下。
尤其是景昭，眼底如死灰一般寂然，她不是第一次見上古，卻是頭一次見到此般模樣的上古真神，睥睨世間，如皓月之光。<>
低頭的那一瞬間，才似突然醒悟過來，她蒼穹之境陪那身邊百年，卻從來不曾留住他目光的原因。這世間，如果曾經(jīng)愛過如上古一般的，又怎么再能愛上其他的女子？
可是，景昭突然想，白玦，若上古不愛，便也是一世最大的劫難。
“蕪浣，本君不是個(gè)喜歡追憶往昔的，更不喜歡挑自己的過失，若說還有什么事實(shí)后悔，便是十二萬年前將從鳳凰一族帶回朝圣殿。”
長(zhǎng)久的靜默后，淡淡的聲音殿中響起，讓聽不出主話語中的情緒。蕪浣緩緩抬首，道：“神君言重了，蕪浣何德何能……竟能入了神君的眼？”
“不，有這個(gè)資格?！鄙瞎派焓滞踝峡哿丝郏l(fā)出清越的聲響，似是一聲聲敲擊蕪浣心頭：“主仆情誼早斷，將帶回朝圣殿，而不是玄天殿處罰，便是為暮光留的最后一絲情面。”
隨著上古的最后一個(gè)字落地，蕪浣猛地一僵，神色似乎突然黯淡了下來，景昭眼中帶淚，見天后如此狼狽，正欲上前，卻被景陽拉住，回轉(zhuǎn)頭，見景陽眼帶急切，抿著唇朝上古看去。
“神君乃世間主宰，要降罪于蕪浣，蕪浣無話可說，只是景昭、景陽與當(dāng)年舊事無關(guān)，還請(qǐng)神君不要遷怒。”
蕪浣將景陽、景昭護(hù)身后，眼底襲上了破釜沉舟之意，看著滿受感動(dòng)的景昭和景陽，上古瞇起眼，神情有些玩味。
“蕪浣，倒是個(gè)好母親?！彼旖俏⒐矗瑓s不帶半點(diǎn)笑意。“不眾仙面前懲罰，不代表的一雙兒女不能知道真相。”
蕪浣猛然抬頭，眼底終于有了些許驚慌和躲閃。
景昭、景陽卻是一愣，見天后此般神情，心底隱隱升起不安。
“的罪，萬死難贖其一。<>”
冰冷凜冽的審判聲上古大殿響徹，景陽、景昭愣愣抬首，見上古緩緩自王座上站起，滿臉肅容。
“六萬年前，將月彌、修緣眾神引入滅世大陣靈眼，害得他們慘死下界，誅殺遠(yuǎn)古上神之罪，此為其一。”
沿著沉石階梯，上古一步步走下。
“受云澤之托掌管鳳族，一萬年前卻將下任鳳皇棄于淵嶺沼澤，任其自生自滅，竊族長(zhǎng)之位，此乃其二?！?br/>
似是感覺到景陽、景昭不敢置信的眼神，蕪浣挺直的肩背微不可見的抖了抖。緩緩閉上眼。
“位居天后，本該福澤三界，卻權(quán)欲熏心，擅挑仙妖之爭(zhēng)，累得兩族生靈死傷無數(shù)，三界難安，此乃其三?！?br/>
上古站定石梯中間，停住腳步。
“蕪浣，別說是天后之位，就連這上神之尊，又有何資格享有？”
蕪浣睜眼，抬首，眼底的驚懼漸漸散去，聲音幽幽。
“神君，高高上，生來便位居眾神之上，若是跌落云端，化成腳下塵泥，不知還會(huì)不會(huì)端著這幅架子來教訓(xùn)？”
“不過是為了自己，何錯(cuò)之有？若當(dāng)初月彌不亡，怎會(huì)以身殉世，累得上古界塵封，怎么成為后古界六萬年來最至高無上的存？為鳳族兢兢業(yè)業(yè)六萬年，鳳染不過是生了好命而已，她又憑什么一出生便是鳳族皇者，永遠(yuǎn)壓頭頂上？”
上古看著眼帶瘋狂的蕪浣，突然想起當(dāng)年鳳族群中踮著腳尖望她時(shí)蕪浣清澈堅(jiān)韌的那雙眼來。
到底是何時(shí)，她變成了此般模樣，面目全非，狠毒至此？
“蕪浣，以為上古生來便是真神？”看著殿下咄咄逼的蕪浣，天啟突然開口。<>
“什么意思？天啟神君，這世間本就不公，為己，又為何不行？”蕪浣一怔，昂首道。
“上古雖是祖神以混沌之力塑造，但啟智之初便入凡間輪回萬世，每一世皆歷盡劫難，貪、嗔、癡、恨、愛、惡、欲……無一不受，若是失敗，便歷劫往生，如此十萬年輪回，才修成正果，以混沌之體晉位真神。至于鳳染，每一任鳳族皇者其實(shí)皆是一，只不過她會(huì)不斷重生，不斷歷世，不斷滅亡而已，鳳皇能活永生永世，卻永遠(yuǎn)都記不起上一世所愛之，嘗世間百苦，這才是鳳皇為何會(huì)歷十萬年才重新降世的緣故。”
“這世間沒有任何事不需要付出代價(jià)，到今天這種地步，當(dāng)真從來沒有后悔過？”
蕪浣眼底漸漸顯出迷茫，望著天啟紫色的眼眸，失神道：“不，沒有錯(cuò)，沒有錯(cuò)……”
景陽和景昭擔(dān)憂的看著神情恍惚的天后，想攙扶，卻突然伸不出手來。
他們心底，天后高貴威嚴(yán)，是這世間他們最崇敬之，可如今……
“即便是因?yàn)榈臋?quán)欲之心害得景澗慘死羅剎地，暮光為甘愿化為石龍，受永世禁錮之刑，也不后悔？”
上古垂下眼，輕聲道，神色難辨。
蕪浣失神的眼漸漸恢復(fù)神智，她猛然回轉(zhuǎn)頭，看著景陽、景昭驟然蒼白的臉色，伸手朝他們抓去，卻被二躲開時(shí)，整個(gè)都頹敗下來。
“景昭，景陽……”蕪浣眼底急切，似是要努力解釋些什么：“母后不想的，不知道景澗和們父皇他……”
話語一雙子女悲涼絕望的眼神中戛然而止，天后兀然回頭，狀若妖魔，雙眼赤紅：“上古，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要回來！毀了六萬年一手建立的尊榮，毀暮光對(duì)的愛護(hù)，毀了兒女的期待，還要做什么？把打入九幽煉獄？告訴，不怕，也不后悔……”
“后悔了。”僵硬顫抖的聲音蕪浣身后響起，她怔怔轉(zhuǎn)頭，見景陽定定的看著她，嘴角死死咬住，沁出了血跡來。
“母后，不后悔為父皇的兒子，景澗的兄長(zhǎng)，但若有選擇，景陽唯愿永不為母后之子?！彼詈罂戳艘谎厶旌?，用力朝地上叩拜三下，站起身朝大殿外走去，步履蹣跚，卻再也沒有回頭。
蕪浣全身顫抖，臉色慘白，眼底似有血淚涌了上來，景昭看著不忍，到底沒有跟著景陽一同出去。
“蕪浣，不禁于九幽煉獄，也不讓魂飛魄散。如今罪孽，皆由當(dāng)年一念之錯(cuò)而起，也當(dāng)由了斷?！鄙瞎呸D(zhuǎn)過身，不再看蕪浣，銀色的神力自她手中而出，將蕪浣裹住。
當(dāng)年若不是她助蕪浣晉位上神，她或許到最后不會(huì)變成這般模樣。
景昭一驚，想靠近天后，卻被那股神力狠狠彈開。
蕪浣升至半空，五彩的神力自她掌間涌出，消失大殿中，她面色慘白，終于后怕起來：“神君，要做什么！”
“當(dāng)年助晉位上神，才讓生了貪婪之心，蕪浣，已無資格位列仙族，身上的神力和鳳凰一族的神脈，一并收回?！?br/>
耀眼的白光蕪浣身上纏繞，神力緩緩抽離，仙骨盡斷、溶于血液的聲音大殿中響起，世間最痛之苦，莫過于此，蕪浣面容扭曲，哀聲嚎叫起來。
景昭哭紅了眼，只一個(gè)勁的朝著上古磕頭求情，沉石地面清脆的響聲夾蕪浣的哀嚎聲中，顯得分外可憐。
上古緩緩閉上眼，沒有停止，更渾厚的神力朝蕪浣涌去，天啟嘆息一聲，別過了眼。
半個(gè)時(shí)辰后，聲停，上古收回神力，蕪浣自空中落下，摔倒景昭身邊。
素白的衣袍上點(diǎn)點(diǎn)血跡暈染，蕪浣艱難的抬起頭，讓一旁哭紅了眼的景昭立時(shí)便捂著嘴哽咽起來。
沒了神力和仙脈的天后，失了尊榮華貴的氣勢(shì)，形容枯槁，狀若老婦。
她抱住天后，一個(gè)勁的顫抖，似是陡然間失了言語。
“上古神君，當(dāng)年所賜也已收回，是不是到了將打入九幽地獄的時(shí)候了？”蕪浣抬首，聲音嘶啞，眼神空洞。
由始至終，上古都沒有回頭。天啟卻看見，她淡漠的面容上，滿是疲憊。
“蕪浣，禍亂三界，本君將逐出仙班，亦不能入輪回之道。不老不死，不容于仙、妖、，游離三界之外，受十萬年孤寂永生之苦?！?br/>
上古頓了頓，才道：“蕪浣，本君從來不曾毀了任何所有，造成今日之局者，唯而已。”
話語落地，上古和天啟消失上古大殿中，景昭看著絕望死寂的天后，心底悲涼到了極致。
不容于三界，被至親之所棄，以凡之軀永無輪回，歷盡病痛，十萬年不得解脫……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對(duì)母后而言最重懲罰不過如此，上古神君，這世間最殘忍之，莫過于。
她扶起天后，朝著朝圣殿外走去，身影孱弱佝僂，失了生機(jī)。
后元上古歷重啟的第一百個(gè)年頭，征戰(zhàn)不休的三界一日之內(nèi)迎來了數(shù)萬年來最匪夷所思的幾件大事。
天帝暮光化身石龍永守仙妖邊界，鳳皇即位天帝……還有執(zhí)掌仙界六萬余載的天后當(dāng)年上古界時(shí)的舊罪被揭露，受上古真神懲罰，一夕之間神位仙脈盡喪，永遠(yuǎn)消失三界。
沒有知道她去了哪里，變成了何種模樣，只知道，自那日起，這世間有一被三界眾生所棄，非、非仙，非妖、非魔，永世孤寂。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或許不是每個(gè)gn都愿意接受蕪浣這樣的結(jié)局，但是我一直覺得，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懲罰。
另祝大家看文愉快，為俺這幾日的龜速略表歉意哈。
看到有g(shù)n說這一章又看不見，所以放在作者有話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