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卻因傷重,無法維持平衡,只撲了一半便狠狠一跤摔在了地上,發(fā)出咣當(dāng)一聲巨響。
“跳梁小丑!”夏風(fēng)不屑地撇了撇嘴。
杜謙搶過夏風(fēng)手里的馬鞭,用盡全身的力氣狠抽下去:“我讓你再害人,叫你再百般抵賴!”
“啊……”柳姨娘疼得滿地翻滾,嘴里嚷道:“饒命,老爺饒命!我只想嚇嚇二小姐,并沒想害她性命,更不敢害老太太。老爺,你一定要相信我??!”
一屋子人都冷冷看著,誰也不肯開口求情。
“如此沒有尊卑廉恥,不顧倫常道德,心狠手辣的毒婦,留你在世上還有何用?”杜謙打得累了,把馬鞭往地上一扔:“來人,把她拉下去剃了頭,送到庵里做姑子去!”
“不,不要!”柳氏趴在地上,緊緊抱著他的腿:“我不要去庵堂!松兒還未娶親,荇兒,葒兒都沒許人!我若是去了庵堂,傳出去還有誰跟咱們結(jié)親?”
她不提幾個(gè)兒女還好,一提,杜謙越發(fā)惱怒,掙了幾下沒掙脫,火起來一腳將她踹開:“你還有臉提?松兒已給你害得盲了雙目,留你在府上,只會(huì)連累兒女!不如死了干凈!”
柳姨娘見此路不通,忍痛爬到炕邊。
抱不到老太太的腿,就趴著炕沿,苦苦哀求:“老太太,我侍候了你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饒我這一回!”
老太太一臉厭惡:“送她到庵堂里做什么,留著去害別人么?拉出去,杖斃!”
一聽要杖斃,柳姨娘反而不哭了,躺在地上,翻著兩只眼珠,森森地道:“我看誰敢?”
她在杜府掌了二十年的家,積威已久,進(jìn)來的兩個(gè)粗使的仆婦,一聽這話,嚇得不敢動(dòng)。
“拉出去!拉出去!”老太太捶著床,大聲喝叱。
“杜謙,你個(gè)忘恩負(fù)義的王八犢子!”柳姨娘豁出去,大聲罵道:“要不是我,你會(huì)有今天?做夢(mèng)!進(jìn)了太醫(yī)院,出息了,想過河拆橋了?想得美!你敢動(dòng)我,我就把你的丑事全抖出來……”
杜謙又羞又怒:“閉嘴!你這賤婦,滿嘴噴糞,什么臟話臭話都敢往外迸!”
鄭媽媽見勢(shì)不妙,抄起一塊抹布沖過去堵住她的嘴,抬了頭沖嚇呆了仆婦喝道:“愣著做什么,還不把人拉出去?”
“放開,唔唔……”柳姨娘拼命搖著頭,充了血的眼睛狠狠瞪著她。
老東西,敢落井下石,等逃過這劫,看我弄不死你!
鄭媽媽給她怨毒的目光瞧得心里直發(fā)慌,下意識(shí)地撇過頭去,不敢再看。
“拉出去,亂棍打死!”老太太怒喝。
仆婦顫顫兢兢過來,架起她拖到院子里。
一會(huì)功夫,就聽到“噼里啪啦”的板子聲響了起來。
紫蘇只覺暢無比,唇邊浮起一絲微笑。
杜蘅卻垂了頭,默默數(shù)著板子,約摸挨了三十來下,估摸著柳姨娘的一條命也去了七八成,這才緩緩走了出來,跪到炕前:“祖母……”
老太太微惱:“你還想怎樣?”
話到這個(gè)份上,今晚的事,如何還看不明白?
蘅丫頭掌握了一切證據(jù),一開始卻什么都不說,一個(gè)勁地扮柔弱,裝糊涂。等到好處都撈夠了,這才跳出來,講事實(shí),擺道理,拿證據(jù),所有人都成了棋子,被她利用,織就了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一步步將柳氏的退路堵死。
最后趕狗入窮巷,痛打落水狗!
“求祖母,饒柳姨娘一命。”杜蘅垂著眼,輕聲道。
夏風(fēng)立刻不滿地蹙起了眉:柳氏不死,后患無窮!
“你說什么?”老太太幾疑聽錯(cuò)了。
她費(fèi)盡心機(jī),布了這樣一個(gè)局,難道不是為了取柳氏性命?
杜蘅語聲清淺,不疾不徐地道:“姨娘雖有百般錯(cuò),終歸是大哥,大姐,三妹的生身之母。這個(gè)事實(shí),永遠(yuǎn)都改變不了。今日若將姨娘生生杖斃,則祖孫,父子,兄妹之間必將生出裂痕,且恐永遠(yuǎn)無法彌補(bǔ)。相信這是祖母,父親最不愿意看到的,也不是蘅?jī)合胍?。?br/> 這話,象一把刀子直戳進(jìn)老太太和杜謙的心里。
誰不盼望多子多福,全家和睦?不是萬不得已,誰又希望在骨肉親人之間埋下仇恨,最后鬧得分崩離析?
老太太沉默了良久,輕聲問:“你想要什么?”
“生存……”杜蘅輕啟朱唇,這兩個(gè)字象掉落冰盤的珍珠,清清脆脆,卻如暮鼓晨鐘,深深地震蕩著他們的心靈。
老太太驀然變色,不自禁地低喃:“生存?”
“是的,”杜蘅靜靜望著她,清澈的瞳眸中,寫著明明白白的哀傷:“蘅?jī)核龅囊磺校贿^是為了好好地活下去罷了!”
杜謙怔怔地看著她,滿腔的羞憤都化作了柔情,女兒的目光似利劍剜心,痛得他好象要窒息。
這一瞬,他好象回到二十年前,恍然憶起,他與煙蘿也曾有過兩情綣遣,夫妻間也曾有過畫眉之樂……
什么時(shí)候,他們之間純稚的感情如煙消失,最終無跡可遁,剩下的只有利益和算計(jì),以至于徹底地忽略了阿蘅呢?
這句話,更象刀一樣,直直地砍中了夏風(fēng)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