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早晨,新新居的門吱呀開了一道縫,于鳳蘭探出頭,見四周沒人,趕快掛出塊停業(yè)的牌子。
屋里,黃吉順在訓斥大翠:“你不要不識好歹!我把你養(yǎng)大成人,供你讀高中,給你安排將來,你倒死心眼兒,耍起姑娘性子來!你跟誰耍?有什么資格耍?”
大翠瞪著他,冷不丁朝他臉上啐了口。
“你?!我打死你!”黃吉順頓時怒氣沖天,舉手就要打。
于鳳蘭往外推他:“你呀你!你該被女兒啐你!你把親生的黃花姑娘留在一個單身男人的住處!你還是人嗎你?!”
黃吉順啪地扇了于鳳蘭一耳光,隔著于鳳蘭指著大翠又訓:“別說人家林科長還沒對你做下什么實際的事兒,只不過……你醉睡了我能把你背回來呀?你是金枝玉葉呀!那就毀敗你的貞潔了?這件事,依我也得依,不依也得依!擇個好日子,就把你嫁給林科長!”
于鳳蘭忽然捂臉哭著跑出屋去。
大翠冷冷地說:“我要是偏不依你呢黃吉順?”
黃吉順怒目圓睜:“由不得你!林科長說話就要提級了,你和他一結婚那就是處長夫人!而且你自己也成了機關秘書!你上哪兒找這么好的一門親事?難道不強過張成民那個鄉(xiāng)下孩子王十倍百倍!”
大翠面無表情:“我再說明白點兒,我叫你美夢做不成!”
黃吉順脫下鞋又欲來打大翠,大翠一頭將他撞得跌出門外,嘭地關上了門。
于鳳蘭在外面拍門:“大翠!大翠!給媽開門啊!”
大翠拿出一封封舊信,眼淚模糊了雙眼。她開了門,拿著那些信,也不看母親一眼,徑直走到爐灶前,將一封封信,還有些花草樹葉的標本,一一投入爐膛里。
黃吉順奔過去,罵道:“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你燒什么呢!”他看出是成民的信,又說,“這就對了!”
大翠凝視火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當最后一封信也化為灰燼后,大翠緩緩起身走回了自己的屋。
黃吉順向于鳳蘭使了個命令的眼色,于鳳蘭跟入大翠屋里。
“媽,昨天的事你預先知道?你和我爹合起伙來騙我?”
“女兒呀,這你就冤枉媽了!都是你爹這個老東西,和林科長兩個心照不宣了,就連我也瞞著。”
“那,你現(xiàn)在什么立場?”
“林科長也是好干部。你爹告訴我,他倒說不急,說,只要你不嫌棄他,什么都聽你的。能早點兒登記也好,登記了就是夫妻了。我們也了一件心事,省得一天到晚盡為你這事鬧哄?!?br/>
“媽,你也愿意我嫁給林科長?”
“唉,女兒呀,你就忘了成民吧!”于鳳蘭嘆了口氣。
“媽,我是你和爹親生的嗎?”大翠凝視著于鳳蘭半晌后問。
“怎么不是?不是親生爹媽能對你這樣?”
“親生爹媽,該對我這樣?”
“翠兒,我們對你怎么樣了?你還要我們?nèi)绾螌δ??難道這世上只剩下張成民一個男人了不成?”
“我明白了?!?br/>
成民走在廣華街上,人們都拿異樣的目光看他。當他走過時,在他背后指點,議論。
成民來到新新居,將門拍得啪啪響,黃吉順將門開了一道縫,見是成民,狠聲問:“你來干什么?!”
“找黃大翠?!背擅癜菏淄π?。
“找她干什么?”
“有我們的話要說。”
“死了你的心吧,大翠不會嫁給你!”
“那好,叫她來跟我說?!?br/>
“不用她說,我這就明白告訴你,死了你的心!”
黃吉順說罷,想將門關上。成民及時邁入一只腳,使黃吉順關不上門。
“你說了不算數(shù),我又不娶你!”
“你這渾小子今兒要來鬧?”黃吉順掂起鐵勺,火氣十足。
“你要打,我不還手。”
“你爹砸我的損失還沒賠呢!”
“那你就別擺出那架勢免得也刺激了我。我父親的脾氣,我身上也多少隨了點兒?!背擅裢崎_他,徑直去了大翠屋,拍著門喊,“大翠!”
“大翠不見你了!”
“大翠!”成民不理黃吉順,又拍門。
“別做你的夢了!”
成民繼續(xù)拍門,門突然開了,大翠走出來:“成民,你坐。”
黃吉順有點愣了。
“爹媽,你們也坐下?!贝蟠湓谝紊献?,“爹你不是要聽我倆說話嗎?今兒我當面和成民說,你們也當面聽著?!?br/>
大翠理理頭發(fā)說:“成民,我知道你為什么來,你不來我也想去找你。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一句話嗎?”
“我們講過很多話,不知道你問的哪一句?”
“我對你說過,社會好比一條河,你還不知道這條河里的水是什么味兒。這條河里有各種各樣的魚,有一種泥鰍,它見縫就鉆,什么彎都能拐。這種泥鰍,只為它自己,無情無義。什么夫妻兒女,都是它皮上的黏液,只要它能得好處……”
“你不用說了,我想起來了?!?br/>
“你這說什么呢?當外人損你老子!”黃吉順氣得臉上的顏色都變了。
“你不是要聽我對他說什么嗎?你當?shù)牟活櫮樏?,我當閨女的還給你護什么?”
于鳳蘭給黃吉順使眼色,拉黃吉順,黃吉順要走,大翠拉住他:“爹,你別走,我正要說你想聽的?!?br/>
“大翠!你這么對你爹?!”于鳳蘭訓斥道。
“媽,你也得聽著。爹,你和張家大伯大媽給我和成民定了八月十五結婚的日子,這話你可記得?”
“那件事兒結束了!八月十五也過去了!”黃吉順不耐煩了。
“我和成民的愛情,能你說結束就結束了嗎?能你說過去就過去了嗎?”大翠又對成民說,“成民,昨天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br/>
“那,你現(xiàn)在就跟我走。”
“哪去?”
“到我家?!?br/>
“你想現(xiàn)在我能進你們家嗎?”
“怎么不能?”
“我還有臉嗎?”
“怎么沒有臉?”
“你是不懂?還是故意裝無知?”
“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么沒有臉了?”
“為了我們的事兒,你父親把我家砸了才幾天?事情還沒完呢!昨天,你弟弟成才,還有曹有貴,讓我當街出丑,我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才好!現(xiàn)在,從廣華街到大柳樹村,我黃大翠成了什么了呢?我都抬不起頭來見人!就算你父母不計較,就算我愿意跟著你在大柳樹教小學,家長們也愿意把學生交給我們,我爹能讓我們安生嗎?他一天不鬧我們幾回才是怪事!這樣一來,這張黃兩家,是不是親戚?是個什么親戚?如果我們倆能遠走天邊,永遠脫離他們,倒也罷了??墒俏覀冏叩侥娜??”
“你怎么想得那么多?”
“你怎么想得那么少?現(xiàn)在你我都是社會的人了。社會就是社會,社會和學校不同?。‰m然是解放了的新社會,可是到處還流淌著封建的污泥濁水呀!”
“社會的落后現(xiàn)象要改造。”
“我連自己的父母家庭都改造不了,還改造社會?”
“我們就是要從改造你父母開始,改造社會。這是我們新中國青年的責任。如果我父母也和你父母一樣,我們也要齊心協(xié)力改造他們……”
“你說的都對,我都贊同??墒?,成民啊,我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只因為我爸坑騙了你家,才變成城市里人沒幾天?。∥医?jīng)不起太多的事兒,我……我有點兒筋疲力盡了?!?br/>
于鳳蘭哀求道:“張成民,張成民,求求你快走吧!我女兒都說她筋疲力盡了,你怎么還忍心糾纏她?”
大翠把一直藏在背后的右手移到身前,赫然握著一把剪刀。成民、黃吉順和于鳳蘭都吃了一驚。
于鳳蘭帶著哭腔喊:“翠兒,你可別想不開……”
“退后!”大翠一剪刀剪下了自己的長辮子,向成民遞去,“成民,收下吧!”
成民搖頭:“不,我要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辮子。”
大翠堅定地說:“不收,你會后悔的?!?br/>
黃吉順竟歇斯底里大發(fā)作了:“張成民!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女兒這叫和你割發(fā)斷情!你再不走,我可真要和你拼了!”
于鳳蘭對成民既用手推又用頭頂:“張成民!你走你走你!”
成民被迫退出了黃家的店門。街對面,一群人在伸長了脖子觀望。
小芹和吳發(fā)林從廣華五金廠里走出來時,正好看見成民匆匆地從門前走過。
“成民哥!”小芹叫道。
成民站住,回頭漠然地看著她。
“又到我家去了?見著我姐了?”
成民不說話。
“成民哥,我不信,我不信那些亂嚼舌根的話!我姐她心里從來只有你,你還不清楚嗎?”
“是啊是啊,連我都清楚!”吳發(fā)林在一邊幫腔敲邊鼓。
“小芹,回去告訴你姐,我張成民是有尊嚴的人。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會主動到你家去了。”成民說罷又往前走。
小芹望著他的身影呆住了,吳發(fā)林問:“他……他要和你姐吹燈拔蠟?”
小芹吼道:“滾!”
曲國經(jīng)正盤腿坐在炕上,一邊用席篾子剔牙,一邊撥拉算盤。曲彥芳急匆匆跑了進來:“爹,爹,可不好啦!”
“看你這樣子!什么事風風火火的?”
“張廣泰……”
“嗯?”曲國經(jīng)故意一板臉。
“說錯了說錯了,成才他爸……”
“這么叫就對了么?”
“啊啊,張師傅……”
“這還差錯不多!張師傅也不是你有資格叫的,論輩你應該叫他張叔叔?!?br/>
曲彥芳一跺腳:“哎呀,你有完沒完呀!你還沒容我說正事呢!”
曲國經(jīng)又是喜歡又是無奈地看著寶貝女兒。
“成才他爸,和成才,還有成才他媽,還有我李嬸和有貴叔各帶著些咱村的男人女人,要到廣華街上去搶人了!”
“搶人?搶誰?”
曲彥芳又一跺腳:“你老糊涂了呀?還能搶誰?搶大翠唄!”
“他們還來真的?”
“爹,會不會出什么事兒呀?”
曲國經(jīng)已慌忙穿鞋下地了,跟著曲彥芳出了門。
他們兩人急急地走在村路上,曲國經(jīng)指揮曲彥芳:“抄近道!”
“我這不是正帶你走近道呢嘛!”
“一會兒又見著了,別忘了應該叫張叔叔,叫廣泰叔也行?!?br/>
“就不。”
“嗯?”
“他家不是又要有城市戶口本了嗎?”
“那又怎么?”
“那他家就又不是咱大柳樹村的一戶農(nóng)民了?!?br/>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曲彥芳站住了:“是,我才叫他叔。不是,不叫!不是了他家跟我還有什么關系,我還叫得著他叔嗎?”
曲國經(jīng)抬腳,脫下鞋,在手里掂了掂:“以為我舍不得打你是不是?”
曲彥芳跑開,調(diào)皮地說:“打不著!我生你氣了。不理解人,自己走吧!”
曲國經(jīng)吹胡子瞪眼地說:“你給我老老實實回家待著去!以后村里的大事小事不許你亂摻和!”
張廣泰、成才、曹有貴走在前面,后邊是李寡婦和王玉珍,以及村里的男男女女,還有些孩子,直奔小橋而去。
王玉珍著急地說:“李嬸,她李嬸,這么去鬧可不是個事兒,你快幫我勸勸??!”
李寡婦鎮(zhèn)定地說:“別怕,咱們大柳樹的人講的就是個義氣。義字當頭人心齊,人多勢眾,法還不責眾呢!再說于情于理都站在你們張家一邊兒,你怕啥?”
走在頭排的張廣泰三人站住了——小橋上,威風凜凜地站著個曲國經(jīng),像單槍匹馬面對曹操大軍的張翼德。
“誰也別跟著我?!睆垙V泰獨自走上小橋。
“廣泰,這是要干什么去?”
“老村長,我去廣華街解決一樁自家的事情?!?br/>
“什么自家的事情,可以跟我說嗎?”
“可以,說就說,我要去把我兒媳婦大翠接到我家來。”
“廣泰,大翠沒過門,還不能說是你兒媳婦啊?!?br/>
“老村長,我怎么聽你說話和黃吉順是一個調(diào)調(diào)?”
曲國經(jīng)一笑:“我是一村之長,我的村民要干什么事兒,我有責任指點他站在理上?!?br/>
“你說我張廣泰沒站在理上?”
“現(xiàn)在你還有理,但我放你一去,你可就不站在理上了。”
張廣泰不知如何是好,搓著手,原地轉圈兒,回望眾人。
曹有貴也上了橋,對曲國經(jīng)說:“老村長,你裝什么都不知道不就行了嘛!”
曲國經(jīng)甩手給了他一耳光:“你給我退下!”曹有貴捂著臉乖乖退下橋。
張廣泰火了:“曲國經(jīng),給我張廣泰個面子,讓我們過去?!?br/>
“張廣泰,這個面子,我不能給,給了我犯錯誤?!?br/>
“曲國經(jīng),潘同志說,過不久我家就有戶口本了!那話你也聽到了。那么我就不是你大柳村的農(nóng)民,你管不著我!”
“但你現(xiàn)在還是大柳樹村的農(nóng)民,你看你還帶領了我大柳樹村的這么多人!”
“不是我張廣泰帶領的!他們非要跟來的!”張廣泰轉身對后面的人說,“大柳樹村的鄉(xiāng)親們,謝謝了。我張家的事,張家人自己來解決!今日這場義氣,容我張廣泰后報!”說罷四下里抱拳。
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卻都不離去。
“成才,你跟上我!今兒我張家父子,要大鬧廣華街!就算是犯了國法,我張家父子去蹲監(jiān)就是了!”
“張廣泰,你這么想,我更不能放你過去了?!?br/>
王玉珍哭唧唧地說:“孩子他爸,你就先聽勸吧!”
張廣泰轉身一指她:“你給我住嘴!”
成才要往橋上走,王玉珍扯住了他:“成才,你爸正在氣頭上,你不能火上澆油呀兒子!”
“媽!那我也不能讓我爸一個人去呀!”
橋上,張廣泰想從左邊走過,曲國經(jīng)左移一步,左擋;張廣泰想從右走,曲國經(jīng)右移一步右擋,就是不讓他過去。
張廣泰氣得發(fā)抖,伸手想抓曲國經(jīng)衣領,卻被曲國經(jīng)擒住了腕子。
“曲國經(jīng)!”張廣泰一心往前。
“張廣泰!”曲國經(jīng)寸步不讓。
“張廣泰,你要是這么給我大柳樹村人做壞榜樣,可就太不值得我曲國經(jīng)一直這么尊敬你了!”
“曲國經(jīng),我寧肯不要你的尊敬,也要一個好兒媳婦!”
李寡婦忽然指著橋那邊喊:“看,那不是成民么!”
成民走上小橋,奇怪地問:“爸,老村長,你們這是……”
曲國經(jīng)說:“成民,你爸要為你到黃家去搶親?!?br/>
成民苦笑:“搶親?就是還沒解放,我張成民也是反對搶親的?!?br/>
曲國經(jīng)贊許地點頭。
張廣泰難堪地說:“成民,爸不是……爸是想,想……”
成民打斷他說:“爸,我和大翠的事兒,已經(jīng)解決了?!?br/>
張廣泰一喜:“解決了?好,好,怎么解決的?”
李寡婦和王玉珍,成才和曹有貴以及人們,全都彼此說著為之高興的話。
“爸我說解決了,就是了斷的意思。了斷了,就是徹底結束了。爸,媽,你們以后……再也不必為我們的事兒怎么想了?!背擅竦吐曈謱η鷩?jīng)說,“老村長,小學校的窗玻璃……”
曲國經(jīng)連聲說:“保證,保證?!?br/>
成民不再說話,走過了小橋。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呆了,尤其張廣泰,張著嘴,變成了個石頭似的。
成才叫道:“哥……”
成民恰好走到他跟前,拍他肩:“成才,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成才聽出了話中有話,不由得叫起來:“我又什么事兒做得不對了?!”
成民走過曹有貴跟前,也拍曹有貴肩:“還有你,專愛替人打抱不平的大豪杰!”
曹有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替你打抱不平也錯了?”
成民面帶痛苦地說:“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是為我和大翠好??墒牵墙K歸只不過是我倆之間的事兒??!為什么不能只讓我倆來從從容容地把它處理好呢?某一個日子對于結婚,真的那么重要么?”
張廣泰火了:“成民!你混蛋!難道你你你……對你老子也不滿意嗎?”
曲國經(jīng)說:“張師傅,現(xiàn)在我可又要主動稱你張師傅了。你當眾辱罵我大柳樹村的小學校長,我作為一村之長可是要干涉的。”
張廣泰氣鼓鼓地說:“一邊兒去!”
曲國經(jīng)對著眾人喊:“都散了吧!散了吧。張家之事,包括我,都還得繼續(xù)關心,但絕不允許今天這么個關心法兒?!?br/>
王玉珍一下子蹲坐在地上了,李寡婦想拉起她,拉不動。
成才突然蹦著高叫喊:“我不信,我不信會是這么個結局!我不信黃大翠也會有變心的這一天!”
已走遠的成民,站住了一下,但僅僅站住了一下,又往前走。
張廣泰用拳使勁一擂自己的額頭:“咳!……”
蟬聲噪耳,令人心煩。張廣泰站在院子里,呆看他那兩棵香椿樹的根芽,屋子里傳出王玉珍的哭泣聲。
張廣泰猛一轉身,沖窗喝道:“哎呀,你就別哭啦!”屋里頓時安靜了。
“成才!”
成才屋里沒人應。
張廣泰走過去,一掌將門推開,就見成才正雙手摘棉花似的揪下玻璃脆的花葉往嘴里塞。
“你拿那盆花撒的什么氣?!”
成才呸呸將嘴里嚼碎的花葉吐出來,反問:“那我該拿什么出氣?”
“我不是叫你去找你哥家來嗎?”
“我不去!”成才往炕上一坐。
“你為什么不去?!”
“我為什么要去?你沒聽到他當眾怎么說我嗎?”
“那你也得去!他是你哥!立刻去把他給我找回來!”
這時,院外傳來歌聲:
黃豆芽,綠豆芽,
今天晌午炒豆芽;
大米飯,小米飯,
今天晌午吃飽飯……
院門外,李秀英的孩子禮貌地對成民說:“老師再見!”
立刻有幾個孩子兇巴巴地說:“不對,不對,你說錯了!是校長!你得向校長道歉!”
那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可憐巴巴地看著成民。
“還沒有第二個老師,那么校長也是老師。岳自立同學是個愛學習有禮貌的好同學,你們以后不許這樣對待他,還要向他學習?!背擅窨粗鴰讉€孩子說,“路上別貪玩,都快回家去吧!”
成民轉身進了自家院子,那幾個孩子立刻圍攻岳自立:
“就你會來事兒!”
“就你會裝得有禮貌!”
“哼!你學習再好也是地主的狗崽子!”
成民一返身又出了院子,目光嚴厲地瞪視那幾個孩子,那幾個孩子們低下頭,怯怯地走了。
張廣泰站在院子里,主動而又低姿態(tài)地說:“回來了?”
“嗯?!背擅裰苯幼哌M了自己的屋子。
張廣泰猶豫一下,跟了進去。成民坐在炕沿低著頭發(fā)呆,張廣泰也坐在了炕沿上,父子二人誰也不看誰。
“我們都吃過晌午飯了,你也去吃點兒?”
“不餓?!?br/>
“成民,趁你媽你弟都不在跟前,爸向你認個錯兒。上午爸當著眾人罵了你一句是爸不對???,爸那也是被逼無奈,想為你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