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韞見到鹿丞出現(xiàn)在這里先是驚訝,繼而平靜如初。
為什么鹿丞在這里,現(xiàn)在不是問這種問題的時候。兩人對視一下,錯開視線。
葉林溪側頭對安瀾道:“準備好手術室,五分鐘之后傷者會進手術室。”
“是。”
“不許救他,他殺了我兒子,我要他償命?!蹦莻€女人死死攥住葉林溪,力氣極大:“醫(yī)生,我求求你不要救他,他殺了很多人,也殺了我兒子?!?br/>
“阿姨,您聽我說?!?br/>
相比較那個女人,葉林溪的聲音溫柔極了。
她的聲音像水,清澈而又溫柔。能給人力量,在失控的時候能讓別人找到一絲理智。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您兒子是警|察,這個傷者是殺|人犯對嗎?”
“他殺了我兒子,他殺了我兒子……”
葉林溪心臟刺痛,她做不到完全感同身受,她在醫(yī)院見多了死亡。
只是這種犧牲,無論葉林溪見了多少次她都會震撼。從心底里去敬佩,她敬重每一個警|察和軍人。
混合著哭泣聲,葉林溪慢慢道:“我會救他,救死扶傷是醫(yī)生的責任。我身穿這身白大褂就不問種族,不問性別,也不過問是誰?!?br/>
“不要……不要救……”
“阿姨,您聽我說?!比~林溪神色堅定:“警|察的責任是守護這個國家,您的兒子是英雄,他做到了?!?br/>
“我不要他是英雄,我不要……不要救他,我給你跪下,不要救他?!?br/>
“對不起阿姨,我沒辦法答應您?!比~林溪搖頭,她是醫(yī)生,她發(fā)過誓只要上了手術臺無論是誰她都會全力以赴。
對得起畢生所學,對得起她身穿的白大褂。
要對得起她在畢業(yè)典禮上發(fā)過的誓言,只要患者還有一口氣在,沒有宣布腦死亡,她必然堅守在最后一課。
“警|察守護國家,醫(yī)生救死扶傷。警|察會給您的兒子一個公道,也請您相信國家?!?br/>
“他會得到他應有的懲罰,是法律的判決,還有您兒子堅守的正義,而不是毫無愧疚死在這里。我相信法律會給一個最公正的判決,給您一個交代?!?br/>
“我相信警|察,相信國家,也相信所有的法律都是公正的。您的兒子是警|察,您會相信他穿著的警|服嗎?”
那個女人淚眼婆娑,眼淚鼻涕混在一起。
世界上所有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都是一樣的吧,太多的哭聲在醫(yī)院里早已習以為常。
只是每當有人在歇斯底里大哭時,總能觸發(fā)一個人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原則就是原則,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哪怕葉林溪也不想救殺|人犯,但她必須記得手術臺上,人人平等。
“他會得到懲罰嗎?”那個女人問。
“一定會的?!比~林溪頓了一下:“您要相信您的兒子做出的選擇,您兒子守護這個國家,國家也會毫無保留守護他的信念?!?br/>
“阿姨,我現(xiàn)在可以救他嗎?”
女人死死攥住葉林溪,好像葉林溪就是她最后的希望:“好?!?br/>
葉林溪知道,這位母親答應的不是救這個人。而是她兒子守護的信念,是一個公道。
就是這樣,葉林溪絕對不能辜負。
她微微點頭,眼神堅定,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您放心,我定會全力以赴讓他得到懲罰,法律會給您最公平的交代,您的兒子是英雄?!?br/>
葉林溪深深鞠躬,她由衷致敬每一個在前線的士兵。
然后她脫下白大褂對旁邊的黃然然道:“可以手術了,麻醉師來了嗎?”
“已經(jīng)在了,就等你?!?br/>
兩個人一起進入手術室,大門合上,紅燈亮起。
葉林溪沒有回頭,沒有去看鹿丞。
她作為醫(yī)生只會做醫(yī)生該做的事情,這是她的責任。
刑偵韞震驚到極點,不太敢相信葉林溪的三言兩語能讓一個悲痛欲絕的母親轉換過來相信他們警|察,明明剛才要玉石俱焚的樣子。
他剛才說了很多遍小旗的死因和必須救那個人的理由,他都快磨破嘴皮子都沒見小旗的母親松口。
他也悲傷,每一個并肩奮斗的戰(zhàn)友離開,誰都會悲傷。
但是他們身上肩負的責任決不允許他們在這種時候倒下,還有很多問題要問那個人,他們要救更多人。
“她是……葉林溪?”刑偵韞走到鹿丞面前:“你女朋友?”
“嗯。”鹿丞點頭。
“你們在一起很久了?”
“沒多久,大部分時間在部隊。她……我才看到她一眼就被你們叫過來?!?br/>
鹿丞的語氣明顯不滿,他就抱了一下,親都沒來得及親。
有好多事情都想和葉林溪一起做,葉林溪不在的每一天他都在想,每時每刻,每分每秒。他全神貫注進行狙擊時也想過葉林溪,尤其是笑著的葉林溪。
盡管,一個狙擊手在執(zhí)行任務時是不可以想別的東西。
刑偵韞突然明白為什么金景軒那樣一個人會對葉林溪的評價很高。
溫柔,不卑不亢,看起來軟軟的,實際上性子特別剛硬。有自己的原則,不會因為外界因素而干擾自己。
這樣的一個人,能在槍指著頭頂?shù)臅r候說開槍,刑偵韞能想象到。
她內心強大,無關實力如何。
如果是他,他也會被葉林溪的堅韌吸引。
然后鹿丞和刑偵韞都不再說話,現(xiàn)在說什么時機都不好。只有那個女人的哭泣聲還在悠長的長廊里回蕩,顯得特別格格不入。
等待的時間依舊漫長,手術室里只有簡單的金屬碰撞的聲音。
“刀片碰到動脈,里面有金屬碎片卡在動脈上,先不要取出刀片?!比~林溪皺眉:“左肩有一處貫穿傷?!?br/>
“我需要血包?!秉S然然抬起頭看向儀器:“血壓下降非???,給我兩個血包?!?br/>
“現(xiàn)在只剩下三個血包,需要我外調血包過來嗎?”安瀾問。
“不用,夠了?!?br/>
手術長時間進行,患者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很多,還有兩處碰到骨骼和大動脈。
甚至左肩粉碎性骨折,一看就知道是進行一場很激烈的斗毆。
這個人就算搶救過來以后也要在病床上待著,最多也是輪椅,再也不會像正常人一樣可以行走。
沒人憐憫這個人以后不能走路,他們救他只因為他是患者。站在任何角度上,只要自己不是醫(yī)生,都希望這個人不要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
手術結束,葉林溪摘下口罩。
“我真的……不想救他啊。”黃然然緩緩吐出一口氣。
安瀾點頭:“誰說不是,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呢?!?br/>
“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管別的,也不要問為什么。”葉林溪回頭跟后面的兩個人說:“時刻記得我們是醫(yī)生就好?!?br/>
這大概是他們手術成功最靜默的一次,堪比手術失敗,手術臺上躺著的是腦死亡的患者。
大家都安靜地收拾手術臺的東西,葉林溪靠在門上,好久都沒有出去。
第一次,她救回來的人沒有家屬的喜悅,也沒有任何成就,那種莫名的無助在心上逛了很久。
半晌,葉林溪才拉開手術室的大門。
在大門打開的那一刻,那個女人撲過來:“醫(yī)生……醫(yī)生……告訴我,他怎么樣?”
“您放心,他逃不掉的。他會接受法律的制裁,請您相信警|察也相信國家?!?br/>
聽到葉林溪這么說,那個女人沒了重力似的往下滑。
安瀾和黃然然一人架著一邊才把她抬到長椅上,黃然然還給她拿了一瓶水。
鹿丞的視線一直在葉林溪身上,他太喜歡葉林溪穿白大褂的樣子。
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太過耀眼。
葉林溪走到刑偵韞面前,微微鞠躬:“那就麻煩您了,我會給他安排單人病房。醫(yī)院流動性大,減少躁動還希望您妥善處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