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二十二號是牙哥的號位，也就是風子說的“扣動導彈扳機”的號位。這個號位意味著什么，每一個導彈兵都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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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能不能？！”普洱的臉色一如既往的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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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作為牙哥的副號手（即備份號手），早在來這里駐訓之前我就已經(jīng)掌握了這個號位的操作流程和把關要點，也就是說，我已經(jīng)具備了獨當一面的能力?？墒?，這一次，將要實施的不是模擬操作，而是真真正正的實彈發(fā)射，換句話說，只要大拇指從“點火”上按下去，導彈就會騰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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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猶豫再三，含糊地回答了一個“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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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要的答案，列兵?！逼斩粗?，眉毛緊緊地糾結在一起，“我要的是斬釘截鐵地回答‘能’，或者干脆告訴我你不行，然后我就把這次實彈發(fā)射的機會讓給別的連隊?！?br/> ?
普洱頓了頓，“如果因操作失誤導致發(fā)射失敗，我們就是被槍斃了也解決不了問題。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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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我聲嘶力竭地回答，“請連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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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普洱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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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連長，你讓我如何跟風子，跟我最好的兄弟交代？我拍拍腦袋，分不清自己是喜悅還是憂傷，是興奮還是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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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7日下午六點整，導彈發(fā)射車準時抵達靶場預定位置。普洱一聲令下：“號手就位！”全連的官兵就像裝了馬達一般飛快地奔向自己的號位，一根根電纜迅速對接，一個個裝置準確開啟，涂著迷彩偽裝漆的導彈發(fā)射筒在低沉的轟鳴聲中緩緩起豎，瞄準裝置迅速對準目標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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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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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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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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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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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聲應答：“二十二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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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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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洱高喊：“一分鐘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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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心中開始冒出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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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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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火！”我高聲復述口令，并使盡全身力氣按下那個紅色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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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如雷聲轟鳴，大地顫抖起來，導彈噴射著巨大的紅色火焰彈出發(fā)射筒，變成一朵燦爛的禮花，照亮了傍晚的茫茫戈壁。導彈拖著長長的尾焰沉穩(wěn)地升向天空，像一枚射向云霄的利箭，刺破了黛色的青天。在眾人的目光中，我們的導彈越來越小，逐漸變成一個小而明亮的光點，最后隱匿在西北入夜的星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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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數(shù)千公里外的目標靶場傳來消息，導彈命中目標，并且創(chuàng)造了該型號裝備最高的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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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射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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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7日夜晚的戈壁灘,篝火升騰，禮花綻放。我們圍坐在巨大的火堆旁邊，賣力地啃著烤羊腿——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棒的羊腿了，鮮而不膻，肥而不膩，上面撒滿胡椒、孜然和紅辣子，看上去比美女還具有誘惑力。這樣的美味，一定要大口撕咬狼吞虎咽，細嚼慢咽則顯得做作了。不但要大口吃肉，還要大碗喝酒。西北的羊腿佐以老白汾酒，就如才子配上佳人，只有這樣才算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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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們！”普洱端起滿滿的紙杯，高聲喊著，“這仗打得不錯，我們干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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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干！干！”吼聲在隊伍里炸響。大家歇斯底里地吆喝著，似乎要把最后一點剩余的精力耗盡在茫茫的大西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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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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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停下手中和嘴里的動作，剛才還推杯換盞吆喝震天的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到柴火在廣袤的戈壁灘上燃燒發(fā)出的“嗶嗶剝剝”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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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長帶著機關的領導們過來慰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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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息，立正！”普洱迅速整頓了正在啃食羊腿的不大正規(guī)的隊列，準備向旅長報告，卻被他那只肥厚粗壯的左手給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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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稍息?！甭瞄L的臉上是難得的和藹，他舉起右手，向外揮舞了半圈，最后停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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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們！”隊伍立刻又恢復立正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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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發(fā)射完成得非常圓滿！這次任務創(chuàng)造了咱們這個型號導彈的三項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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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長的右手依舊停在空中，手指卻一個一個往下掰，“準備時間最短，射程最遠，還有精度最高！同志們！你們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紀錄！你們書寫了我旅光榮的歷史！你們是導彈部隊的功臣！來，我敬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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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血液開始沸騰，我們的手開始顫抖，我們似乎凝聚了數(shù)倍于平時的力氣卻無處宣泄，只有通過一聲蓋過一聲的怒吼來表達——干！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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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長開始端著小酒盅挨個給我們敬酒。身邊的參謀端著黑瓷瓶子亦步亦趨地跟著旅長，只要酒杯空了，他便會在第一時間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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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拙?！甭瞄L走到了我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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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長好！”我誠惶誠恐地敬了一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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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動導彈扳機的新兵蛋子？”旅長笑看著我，眼神中沒有譏誚，卻帶著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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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腦袋有點卡殼了。我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到”，抑或是“明白”。這三個答案似乎都不對，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答案。早在新兵連的時候，齙牙就教導我們，軍人的回答只有如上三種。其實，或許還有更多，譬如現(xiàn)在，但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