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家起碼還有粗茶淡飯,你可知我落魄時,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大多要靠旁人救濟過活?”實際上葉婉穿越過來后并沒有吃幾天的苦,只有腦中還殘留著原主的記憶,那個枯瘦懦弱的小女孩,常常因為餓肚子躲在角落里哭泣,讓她回想起來也禁不住覺得心酸。
秦禛蹙眉,他自小也是苦日子過來的,很明白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苦楚。但這并不代表他就會認可葉婉這種勛貴經(jīng)商的行為?!伴L公主,恕我直言,經(jīng)商畢竟是賤業(yè),未免失了風骨?!?br/>
那些彈劾了葉婉的官員很想隨聲附和秦禛的說法,可是想到葉婉連沈暉隱秘的產(chǎn)業(yè)都能挖出來,自家那些沒有藏著掖著的產(chǎn)業(yè)就更不在話下了。此時再多說什么也只是打自己的臉罷了。很大一部分官員對葉婉經(jīng)不經(jīng)商的已然是意興闌珊,雖說她的鋪子開在京城,或多或少對自家的鋪子也有些影響,但礙于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太過與其相爭。他們上折子彈劾葉婉,本也是被人攛掇的。
“風骨?看來我對風骨的理解與秦大人是不同的。難道秦大人認為靠著旁人的施舍,要比通過自己的雙手勞動所得來得更有風骨?我不偷不搶,正經(jīng)做生意賺銀子,讓自己和家人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怎么就沒風骨了?你們說經(jīng)商有失體統(tǒng),是低賤的行當,那什么是高貴的?心安理得地靠著祖蔭,向皇上伸手就高貴了?”
葉婉這一連串的反問,噎得秦禛一愣,隨即黑下臉來,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君子立于世,吃些苦楚又算得了什么?”
“秦大人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葉婉淺淺一笑,一一指點過在場的官員道:“你、你們,口口聲聲說經(jīng)商為賤業(yè),試問你們有誰離得開商?沒有商人販賣,你們吃的、穿的、用的都從哪里來?既然那么瞧不起商人,你們就別吃飯、別穿衣啊。”
秦禛被葉婉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氣得臉色通紅,“長公主慎言!就算沒有商人,我們也可以直接從農(nóng)人那里購買糧食,何需要商人去收購了,再抬高價格賣給旁人?”這才是秦禛厭惡商人的真正原因。他未做官前,家中僅有幾畝薄田,一年到頭納了稅后也所剩不多。一家人節(jié)衣縮食,省下口糧拿去賣了換銀子,就為了供他讀書。奈何商人黑心,賣出的粟米是六文,收卻是只給三文。
葉婉了然,原來秦禛抵觸商人是因為覺得商人盡是一些投機倒把之徒?!拔颐靼浊卮笕说囊馑剂?。商人加價后出售商品,賺取利潤無可厚非,畢竟他們同樣要付出時間和精力。你只看到對你不利的一面,卻從沒想過,正是因為有商人的存在,你獲得了多少方便。況且就算直接從農(nóng)人手中購買糧食,實質(zhì)上也還是一種經(jīng)商行為,只是經(jīng)商的對象從一個專職的商人變作了農(nóng)人。還有你們這些官員,‘修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嚴格來說不也是一種買賣行為么?”
“一派胡言!”秦禛被葉婉那句“修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激怒了,他若是為了做官而做官,早就鉆營著往上爬了,何苦還非在御史這個位子上蹉跎年華?“長公主所說什么賣與帝王家,卻是與秦某不相干。秦某做官,只為對得起天下百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秦某人一心只想為百姓做些事罷了?!?br/>
擺手止住快要暴起的秦禛,葉婉算是看出來了,這秦禛雖是御史,辯論卻是不在行的,他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連帶著她的思路也被打亂了。葉婉已經(jīng)沒有興致再去說服秦禛,道:“秦大人先不必急著反駁,你細想想,我說的話不無道理。你們看不慣我經(jīng)商,我可以關(guān)了我名下大大小小二十八間鋪子??汕卮笕四闳枂栁忆佔永锏幕镉嫞姓l愿意讓我關(guān)掉店鋪?我這二十八間鋪子,雇傭了近三百人做工,也就是說我葉婉一人,養(yǎng)活了炎麟國近三百家人家兒。你不如親自去問問我鋪子中的伙計,尤其是那幾個跟著我從溪水村出來的,幾年前他們沒有來我鋪子做工時,家里過得什么日子;如今又是過得什么日子。”
葉婉所言并無虛假,就以栓子家為例,幾年前他家住的是土坯房,如今早就蓋上了青磚大瓦房;往年過年時能吃上一頓肉就是不錯的生活了,而現(xiàn)如今,每個月都能開幾次葷。葉婉不是個苛刻的東家,她手下的伙計,每個月最低的工錢也有一兩銀子往上,年底還有額外的獎金或分紅。
秦禛對葉婉的話根本沒放在心上,在他的眼里,天下所有的商人都是一般不二,那就是無奸不商。低買高賣的倒把之徒,對待伙計又能優(yōu)容到哪里去呢?“長公主若是只會說這些,我秦某人依舊會秉持我自己的觀點,繼續(xù)彈劾于你。圣人教誨不敢或忘,經(jīng)商一事,實是禍國害民之根本,不管長公主你地位如何顯赫,我秦禛定要彈劾你到底?!币凰π?,秦禛斂了怒容,他掃了一眼被葉婉堵得做的不得聲的一干官員,眼中幽光閃動,這些同僚也有經(jīng)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都是些小打小鬧,看不慣歸看不慣,卻也沒主動找過麻煩。今日看來,此風不可長,連帶這些人,他也要上折子彈劾一番了。
天啟立國不過短短十幾年,還不到二十年的時間,經(jīng)過戰(zhàn)亂后,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是以對待各行各業(yè)也還算寬容。能有這許多官員彈劾葉婉,其實也是因為她和葉睿晨突然回京就身居高位,他們心里不舒服罷了。再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瀾,才造成這樣的局面。真正對葉婉經(jīng)商一事痛心疾首的,也就只有秦禛一個。
沒有攪混水的那些官員中,還是有幾人對商人很是看重的,其中就有丞相謝振。謝振當年很是欽佩葉泰的為人,自家小女兒謝文筠又與葉婉交好,見秦禛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以拳抵口輕咳一聲,道:“秦大人所說經(jīng)商禍國害民之語,有些言過其實了。據(jù)老夫所知,國庫的稅收有一大半都是依仗商人經(jīng)商所得。這一點,我想戶部尚書應(yīng)是比老夫更清楚?!崩隙鴱浝钡匿J利眼神掃向戶部尚書楊仕和,此人為官過于信奉中庸之道,手中那點權(quán)利都快被架空干凈了。
被謝丞相點名,楊仕和有些尷尬,他不想得罪葉婉,但同樣也不想招惹秦禛?!邦~,是。丞相大人說得是?!?br/>
“著哇!”葉婉一擊掌道:“這正是接下來我要說的。我陸續(xù)開了二十八間鋪子,截止到現(xiàn)在,共納稅銀十三萬四千三百九十九兩,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僅是我一人的鋪子,幾年間就納了十三萬兩的稅銀,整個兒炎麟國的商人多如牛毛,若每個商人都按律納稅,何愁國家不富足?”贊賞地看了謝振一眼,好在這個丞相是個眼界開闊的,也難怪天啟朝短短十數(shù)年間就穩(wěn)定如斯。
秦禛聞言,臉上發(fā)紅,他對這些并不十分了解,他年輕時,家中沒少被黑心商人坑騙,所以對所有商人都存了偏見,不屑去與之來往交流。
“秦大人閑暇時不妨多到市井百姓中走動走動,親自去問問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沼袨槊裰模瑓s不行為民之事,也不過是枉然罷了?!比~婉已然了解了秦禛,他確實清廉,但論起對百姓實際的作用,還不如一介父母官大?!斑€其他彈劾本公主的幾位大人,你們名下的商鋪,可否是按律繳足了稅銀的?”犀利地眼神看向那群先前還群情激奮彈劾自己的官員,眼中流露出幾許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