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很正常,不如往年冷,也不如往年熱,京城也是如此。
正是一年一度節(jié)度使入京的日子,聽起來霸氣的名字,都知道不過是前朝的巡撫。京畿附近的幾省一年一進京,匯報各省的各項工作。
禁城中。
太監(jiān)看著皇帝手里厚厚的奏折,看著皇帝時不時點頭稱是的神情,以為這又是劉鈺的奏折。
然而并不是。
劉鈺的奏折幾乎每個幾天就會來一封,除了一些廢話外,幾乎成了每天的日記。
今天士兵都知道左右了、昨天士兵們領(lǐng)餉銀高呼謝陛下的餉銀、前天士兵正式發(fā)槍了……
基本都是這樣的事。
皇帝已經(jīng)到了偶爾幾天看一眼的地步:短奏折如此,一旦劉鈺又來了長篇累牘的奏折,皇帝必會仔細查看。
太監(jiān)所想的只是一種習(xí)慣性的思維,長且能不被皇帝罵兩聲的奏折,大多出自劉鈺之手。
待長長的奏折看完,皇帝擺駕天佑殿。
一眾“平章事”們正在研究蒙古各地驛站存糧的事,今年的大災(zāi)導(dǎo)致整個山東遭災(zāi),朝廷又要蠲免,又要救濟,這蒙古驛站存糧的事就耽擱了許多。
朝廷的錢是有限的,用在救災(zāi)上,就不能用在征戰(zhàn)上,總不能開三餉。
皇帝一來,書寫房輪值的人都要離開,便知道肯定是軍國大事了。
再一看那厚厚的奏折,以為劉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幾位平章事心里都是一咯噔。
然而皇帝卻道:“諸卿且看看這個,這個白云航果然是個能吏。”
幾個平章事暗自松了口氣,心想若是這個白云航的事,陛下心情應(yīng)該挺好。畢竟整個山東和膠東都遭了災(zāi),這白云航卻一枝獨秀,愣生生做到了“少有逃亡、救濟得力”。
朝廷一開始還不信,直到派了人專門去看,這才相信確有其事。
之前皇帝已經(jīng)表彰了一次,這一次又說這個,眾人心想這白云航怕不是也要飛騰?
也有心思細膩的,不由想到了白云航的一些賑災(zāi)手段,心想此人飛騰,與劉鈺脫不開關(guān)系。
果然,還沒等看奏折呢,皇帝又道:“都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舒圖跟著劉鈺不過一兩年,與羅剎一戰(zhàn)攻城拔寨多有表現(xiàn),如今在黑龍江也是做得極好,今年征收羅剎毛皮商稅三千余兩。如今這白云航在文登,不過是離著劉鈺近了點,竟也做出了好大的事。”
嘴上夸著,固然是因為白云航奏折上的事讓他高興,也因為當(dāng)初劉鈺出的“以商控蒙”的想法,今年便收到了實效。
內(nèi)帑投入的股本,聯(lián)合山西、西京的商人,跑對蒙古、對羅剎的買賣。
插入其中的孩兒軍秘諜不但繪制了詳細的蒙古各地圖,還把蒙古各個部落首領(lǐng)的喜好等一一報出,給出了一份完美的答案。
朝廷安撫那些蒙古首領(lǐng)的錢,也真的如劉鈺所說,大部分又流了回來……因為這些喀爾喀首領(lǐng)們的錢,也只能買商隊的貨物。
更讓李淦高興地,便是內(nèi)帑投入的錢,今年分紅九萬余兩,昨日剛剛送回。
九萬兩不多,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軍事、政治、經(jīng)濟的目的,全都達到了。
劉鈺在東邊,雖然沒送回來錢,但卻換回了兩艘軍艦,暫時還未送抵,但確確實實是個良好的開始。
白云航的奏折上也提到了劉鈺的幫助,李淦想著“攤丁入畝”這樣的事,恐怕大臣們指定會大吃一驚,便先說了一件看似無關(guān)的事。
想著等平章事們看完了奏折上的內(nèi)容,必要一番大論。果然,奏折看完,幾位平章事臉上都露出了不同的神情。
這奏折……要起大波瀾啊。
這個白云航,真是求功勞求瘋了,這樣的事也敢寫?
再一想這人在福建搞教案而成名,一些人心頭也大約可以理解,這就是個賭徒,又一次在賭前途,而且賭的比上一次大得多。
上一次若是賭輸了,最多革職。
這一次若是賭輸了,鬧不好死后要開棺戮尸的。想想那幾個干改革的人的下場,商鞅車裂、王安石名比秦檜、賈似道大奸臣為名、張居正開棺戮尸……這白云航莫不是瘋了?
這樣想著,卻不得不承認此人是個能吏。
趁著大災(zāi)的機會,清查的田畝,救災(zāi)備荒,用了七天時間在全州推廣了救災(zāi)作物,整個膠東餓殍遍地的時候他的文登州表現(xiàn)最佳。
更為可怕的是此人的奏折……有著明顯的劉鈺化的傾向。
田畝數(shù)幾何、原本稅收幾何,寫的清清楚楚,數(shù)字羅列的明白。
這還不算什么,真正讓他們感覺到有一絲“劉鈺味兒”的,是后面的一系列數(shù)字。
包括這樣的政策如果實行,地畝數(shù)和家里人丁的組合,哪些是得利的、哪些是受損的,居然還畫了一張圖表,有一條縱軸是人丁數(shù)、橫軸是畝數(shù)的曲線圖……
這要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緣故,就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