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比絕望守軍看到援軍更叫人興奮。
絕望的時候,一根稻草,也可以在腦中變成一艘揚帆的巨艦。
漢尼拔一把奪過了旁邊那人的望遠鏡,差一點懟在眼睛上。
白色的底、藍色的x,下游那艘船上,彼得為俄國海軍設(shè)計的圣安德烈十字旗高高飄揚。
漢尼拔一眼就認出了這條船。
沒錯,是白令的那艘探險船。
船上沒有火炮,船也不是很大,甚至不太適合內(nèi)河航行。
然而此時此刻,在漢尼拔的眼中,它偉岸的身軀,仿佛俄國海軍的旗艦英格爾曼蘭德號。
河面上,“激烈”的戰(zhàn)斗正在進行。
探險船上的火槍手正在船舷處向下射擊,不斷有樺樹皮小船被擊中,船上的人可能被射死了,紛紛落水。
一艘樺樹皮小船甚至直接被這艘探險船撞翻,可惜撞翻之前上面的人已經(jīng)跳水。
透過模糊的目鏡,漢尼拔看到了探險隊副隊長切里科夫的身影,正在船上沖著這邊揮舞旗幟。
“是的!是切里科夫,沒有錯?!?br/> “探險隊應該是在下游發(fā)現(xiàn)了開戰(zhàn)的痕跡,所以返回這里報信的。一定是這樣的?!?br/> 城外蜘蛛網(wǎng)一樣的壕溝,已經(jīng)讓漢尼拔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學的越好,絕望越深;學的越好,越明白z字壕戰(zhàn)術(shù)以自己現(xiàn)在的兵力,無解。
漢尼拔來不及多想了。
探險隊只有四十幾個人,并不能為守城提供多少幫助。
但這艘船,卻可以帶走大部分的士兵。
漢尼拔斷定順俄之間已經(jīng)開戰(zhàn),自己之前的判斷錯誤,將可能使那些援兵在這里成為毫無意義的消耗品。
帝國軍團翻越烏拉爾山支援這里,橫穿茫茫的西伯利亞來到這里,毫不現(xiàn)實。
為數(shù)不多的機動兵力,一部分在北邊的雅庫茨克;一部分在西邊的伊爾庫茨克。能支援的也不多。
既然順俄已經(jīng)開戰(zhàn),那么想要為俄國爭取最大的利益,就應該收縮兵力,嚴守阿穆爾河上游的城堡。作為支撐點,連接雅庫茨克和伊爾庫茨克。
只要守住了江的上游,那么阿穆爾河依舊還是俄國的阿穆爾河,而不是大順的黑龍江。
既然這里已經(jīng)無法防守,那就只能棄城,讓剩余的男人乘船離開。至于女人、孩子和老人,那不是戰(zhàn)爭中該考慮的問題。
漢尼拔這樣想著,望遠鏡里的切里科夫越發(fā)清晰。
傳令兵不在身邊,旁邊的被清算的射擊軍都是陸軍,根本不懂海軍的旗語。
可漢尼拔終究當過彼得的秘書,參與過俄國海軍的建設(shè),于是抓起一面旗幟,揮舞起來,將自己的意思傳達給了切里科夫。
“不要泊靠!控制水面!”
“不要泊靠!控制水面!”
船一旦泊靠,就是死的了。失去了機動性的大船,很可能被陸軍俘虜。那樣的話,漢尼拔將失去收縮兵力、通知援軍、固守黑龍江上游,為順俄戰(zhàn)后談判爭取最大利益的機會。
下游的堡壘可以放棄,只要不放棄上游的,俄國終究有利。
這堡壘,已經(jīng)守不住了。
對面有個可能也是法國留學回來的要塞工程師,之前的無聲對抗,漢尼拔覺得簡直就像是在軍校里和同學們的推演,滿滿的既視感。
一旦重炮抵達,就算三百援軍來到,也毫無意義。不如收縮,甚至連中游的另一座堡壘也放棄,集中兵力守住上游。
否則,就會被各個擊破。
…………
探險船上,有種負罪感的切里科夫高昂著頭。
不是他為自己的背叛感到自豪,而是因為他的后面抵著一支短槍……那支他差點選擇自殺用的短槍。
命運的不可捉摸,讓這個被儒勒凡爾納寫進科幻小說中的名字,成為了一個叛徒、猶大。
北極與白令海峽,阿拉斯加,乃至將來人類的地理大發(fā)現(xiàn)史,或許再也不會和這個名字聯(lián)系起來。
“旗語是什么意思?”
“控制水面、不要泊靠?!?br/> 饅頭用槍抵著切里科夫的后背,劉鈺站在饅頭的身后,戴著一頂被俘瑞典大副的帽子,問出了旗語的意思。
這個回答讓劉鈺極為滿意。
漢尼拔要逃了。
這些天,自己這個“趙括”紙上談兵,給了城堡里的另一個“趙括”極大的壓力。
思維不同、宗教不同、成長歷程不同,但勛貴子弟的第一次實戰(zhàn)總是相似的。
漢尼拔軍校畢業(yè),去法國混了個上尉軍銜,根本沒有真正組織過一場要塞守衛(wèi)戰(zhàn)。
皇帝秘書出身,紙上水平極高、圖上作業(yè)完美。
可也正是因為紙上水平太高,劉鈺才清楚自己的紙上談兵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壓力。
漢尼拔自始至終,面對的都是一個風車巨人。
自己有個錘子的重炮,只是挖了幾個炮位嚇唬嚇唬他而已。
劉鈺就是要在漢尼拔心理防線接近崩潰的時候,用這艘探險船給漢尼拔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