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對弈和棋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但眼下,兩人的確陷入了一場永也無法區(qū)分勝負的死循環(huán)。
????元賜嫻只道她神游壞事,卻不曉得,陸時卿本就是奔著平手來的。畢竟主導和棋,實則比叫她贏難上一些。
????他一推棋盤,皺眉道:“等入夜再說。”似乎未有再下第二盤的意思。
????元賜嫻想想也是。像陸時卿這般死鴨子嘴硬,連肚子餓了都要口是心非的人,將相讓之舉做得如此明顯,哪還會下次,故而也不好多作要求。
????這場暴雨持續(xù)的時辰果真不長,等兩人對弈結束已然止了,馬車便拐了個道,往事先挑揀好的,一塊可防山洪侵襲的平整高地駛去。
????等到了那處,一切布置完畢,拾翠給元賜嫻和陸時卿送來了及早準備的口糧,接著又與曹暗、趙述一道去安頓那幾名隨行的小吏。
????四面未有遮擋的地方,眾人皆只拿蓑衣勉強避雨,只盼夜里天晴才好,卻不料待到將要入睡的時辰,復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細雨最濕衣,如此情形雖不至惹來旁的危險,卻容易叫人受涼。
????元賜嫻一看外頭,便不好意思故伎重施,拿以退為進的策略趕陸時卿出去了。
????方才她已趁天晴做了許多嘗試,譬如想法子將另一輛馬車里的物件搬到這里來,叫他睡她的床鋪,她則去后邊擠,卻是丈量了一番,發(fā)覺那處實在不夠寬敞,叫她折著個身子躺一晚,還不如在外頭吃風舒爽。
????陸時卿一直未開口做決定,忙著在她馬車里頭閱看幾封長安送來的要緊文書。元賜嫻是有分寸的,一般不擾他辦公,卻是困意來了,不得不主動問:“陸侍郎,您的‘再說’可有了結果?”
????他執(zhí)紙的手一頓,抬眼看她,似乎想了一下才記起這回事,淡淡道:“你歇下吧,我看文書,順便等雨停?!?br/>
????言下之意,大概是準備等會兒去外頭將就。
????元賜嫻倒是點了燭也能睡著,卻到底不是鐵石心腸,回想起他讓棋的事,更過意不去,躊躇道:“我還是等您的睡處有著落了再歇吧?!?br/>
????她說完便繼續(xù)撐著眼皮捱坐在一旁,腦袋像小雞啄米一般,時不時往下一頓一頓地垂,待猛一撞空就醒了神,揉揉眼睛繼續(xù)陪他熬。
????陸時卿今日幾番舉措,無非是利用了天時地利人和,意圖喚醒這丫頭沉睡許久的“良心”,但見她真上了當,卻又突然生出幾分不忍,尤其看她這副強撐的模樣,心軟了,計也就沒了。
????半晌,他終于合攏了手中文書,抬頭蹙眉道:“你睡。”
????元賜嫻面上擺手拒絕,心中暗暗一喜。她困了是真,心里感懷也是真,但這“小雞啄米”的表象卻是假的。
????她看了天上云霧,預計這雨至少得下大半宿,故而思慮一番,已然做了決定,叫陸時卿睡在她馬車里頭了。但在此之前,她必須叫他對自己生出足夠的憐意來,否則晚些時候,孤男寡女身處如此逼仄的地方,萬一他對她不軌怎么辦。
????見她如此堅持,陸時卿嘆口氣,起身掀簾道:“我出去了。”
????來日方長,還是不急于今夜了吧。
????元賜嫻卻“哎”了一聲,一把扯住他袖子:“陸侍郎?!?br/>
????他回頭,垂眼看了看她攥在他袖紋處的蔥白玉指,呼吸一滯。她的確有扯他袖子的習慣,但這回卻與以往不一樣。
????陸時卿略抬起些眼皮看她。這般情形,如此動作意味著什么,她究竟知不知道?
????她顯然是知道的,很快道:“您與我一道在馬車里過夜吧。”
????陸時卿略一挑眉,沒說話。他覺得她還有下文,默了片刻果真聽她繼續(xù)說:“不過您也知道,我阿兄阿爹特別兇,眼下拾翠也在外邊,這事肯定要給他們曉得了,我怕您回京被打斷腿,所以請您稍微委屈一下……”
????嗯,他怕是會被元家人打斷腿的,而且是第三條。
????陸時卿作洗耳恭聽狀。
????元賜嫻躊躇了下道:“我拿根繩子綁了您,這樣回頭也好給家里人有交代?!?br/>
????“……”這丫頭還挺會玩。
????陸時卿扯扯嘴角,似乎并不十分贊同:“不了,我睡外頭?!?br/>
????她撇撇嘴:“您若淋病了,我過意不去……為了補償您的損失,您睡床鋪,我睡腳榻,我保證,除了阿爹阿兄那處,絕不宣揚此事,叫您落面子?!?br/>
????她考慮得倒算通透,他回頭重新坐下,問道:“你確定?”
????元賜嫻點點頭。
????陸時卿便被一根布條捆了雙手,睡在了她的床鋪。當然,被褥換了他自己的。方才馬車被毀,曹暗及時搶救了那些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