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容景認(rèn)真地建議：“娘為什么不殺了謝冕�！迸�人的臉色更加白了幾分,?若不是虞穗穗在中間攔著，她又要撲過來掐她的兒子：“誰讓你、誰讓你提這個名字……”幼年謝容景滿臉躍躍欲試，帶著幾分天真的殘忍�！暗任议L大,?我就替娘殺了他�！迸尽�—一聲清脆的響聲,?小謝容景的臉上印上五個紅紅的手指印。他幼時便長得白，皮膚也嫩，巴掌印幾乎覆蓋了他的大半張臉。女人下手很重，小謝容景的半張臉高高鼓了起來。他卻仍是沒有躲，也沒有反抗,?一聲不吭地望著他娘。女人哭了，顯然不能接受五歲的兒子聲稱要?dú)⑺��??她抽泣著抹著眼淚：“寶寶,?你正常一點(diǎn),?正常一點(diǎn)好不好？”穗穗嘆氣。其實(shí)……他娘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和謝容景比起來，也沒有正常到哪去。女人很怕看到謝容景表現(xiàn)出和普通五歲小孩相悖的樣子,?她抹了把眼淚，細(xì)聲細(xì)氣教育道�！耙院蟛豢梢哉f這種話了……聽到?jīng)]有？”“寶寶，你乖乖的……”她又要來抱兒子：“是娘的錯,?娘不該打你……”她這樣說著,?仿佛再次變回先前那個溫柔的娘親�！澳锩看握f的都不一樣�！毙≈x容景對虞穗穗說：“再過一個時辰,?她又會說別的話�！庇菟胨胄⌒膯柕溃骸氨热缒兀俊薄氨热缬忠�?dú)⒘宋野��！毙≈x容景平靜道�！八�說過，不想被別的人類看到她現(xiàn)在的樣子�！眱扇藢υ捚陂g，女人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周圍的情況毫無反應(yīng)。虞穗穗環(huán)顧四周,?屋內(nèi)的陳設(shè)像極了精美的中式閨閣,?角落的熏香爐里飄飄渺渺升著暖煙,?桌上放著一根雪白的玉笛,?旁邊還有幾只紙折成的小青蛙。“我們離開這里吧�！彼�說。陳舊的傷痕已被歲月所隱埋，或許只能在虛妄的幻境中，才能堪堪幫上一把�！澳锊蛔屛译x開這間院子。”小謝容景搖搖頭�！拔铱梢詭е�你們一起走�！庇菟胨胂�，希望門口那些魔族們還在叫她魔主大人，這樣她便能很輕易的將兩人帶出魔界。怎料謝容景又拒絕了。他揚(yáng)起小臉，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虞穗穗�！霸龠^兩三個時辰，我娘就會死掉�！薄啊�…”“你怎么知道的？”虞穗穗感覺背后發(fā)冷。“我就是知道。”小謝容景絲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么令人驚詫的話�！叭缓螅�又會回到剛剛的樣子，我在門口搭寶塔，娘在里屋吹笛子。”無盡循環(huán)所發(fā)生過的事情——這就是幻境的本質(zhì)？虞穗穗隱約明白過來�？砂蠢碚f，謝容景是不該知道的。理論上，幻境每次重啟便會再次清空他的記憶，令每次的經(jīng)歷都像是初次體驗(yàn)。他不會記得接下來所發(fā)生的事……可他偏偏記得，甚至還明白自己在這一天的輪回中待了很久很久�！八�以你才說，你不是這里的人？”虞穗穗問道�！班��！毙≈x容景像個小大人一樣地看著她。“你到底是誰，我之前從未見過你�！闭f起她的來歷，那便說來話長了。虞穗穗干脆長話短說：“我是來帶你出去的�！甭犼囆藿塘�(xí)的意思，在問心陣中待久了會很危險，她必須讓謝容景離開這里。虞穗穗做好了對方不配合的準(zhǔn)備，心想若是他不答應(yīng)，便將他拎起來打包帶走。大反派她打不過，一只小團(tuán)子還是能搞得定的。怎料小謝容景狡黠一笑，滿臉純真�！拔抑�道怎么出去哦�！薄笆裁础！庇菟胨胂仁且汇叮骸罢娴�？”小團(tuán)子皺眉：“你是在懷疑我嗎�！薄啊�…”虞穗穗發(fā)現(xiàn)謝容景小時候乖是乖，但同時也非常臭屁，說話的調(diào)調(diào)很拽，骨子里還透著某種淡淡的矜傲。他用短短的手指頭指向院門：“只要我離開這間院子，便不會再有下一個今天�！薄爸�所以留在這里，是我不明白�！毙≈x容景滿臉困惑：“娘臨死前說她愛我�！薄皭凼鞘裁匆馑寄�？”……虞穗穗摸摸他的頭，像大反派時常對她做的那樣。大反派——或許更應(yīng)該叫幼年反派，似乎很喜歡被摸摸頭，他舒服地瞇起眼睛。“我們該出去了�！庇菟胨氡硎就�意。她更該做好當(dāng)下該做的，比如將謝容景全須全尾帶出幻境�！澳阋獛�他去哪里？”地上的女人突然抬頭，直視虞穗穗。她很瘦，還生著病，臉色蒼白如紙，看上去就像一陣縹緲的煙，風(fēng)一吹就散了。眾所周知，帶走幼崽是要和人家娘親打招呼的。虞穗穗蹲下身，和謝容景他娘平視。“我要帶他離開魔界�！彼�如是說。女人的雙眸不可置信地睜大：“真的？”她又想到什么，怯怯道：“可是寶寶……寶寶他在外面，會不會被人欺負(fù)？”女人說著說著又要掉眼淚，她本就不是一個堅強(qiáng)的人，精神狀態(tài)也時而好時而不好，壞的時候好幾次掐死謝容景，好點(diǎn)的時候又像現(xiàn)在這樣，哭著拉住虞穗穗的手�！安恍小�…外面的人會討厭寶寶，會打?qū)殞�，寶寶他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你不能帶走他�！辈坏貌徽f，她的擔(dān)心確實(shí)有一定的道理。但謝容景已經(jīng)離開了天照門，從今往后，他只會變得越來越強(qiáng)大。沒人能欺負(fù)他，只有他欺負(fù)別人的份。因此，虞穗穗信心滿滿地安慰他娘：“放心！我不會再讓這種事發(fā)生�！迸�人的睫毛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淚花：“你是說……你會保護(hù)他？”這是當(dāng)然的！虞穗穗想，她本來就是要來對謝容景好的。見虞穗穗點(diǎn)頭，女人破涕為笑，失去焦距的雙眼也漸漸有了神采，她拿起桌上的兩只紙折的小青蛙，一只給謝容景，另一只則是塞給了虞穗穗。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能擁有片刻的平靜，她倚在屋門口，微笑著目送著自己的孩子走出這間小院。神色里是一份帶著悲傷的期待。*謝容景步步向前，虞穗穗在他的身側(cè)。身后的白骨小塔轟然倒塌，各種各樣的骨頭稀拉嘩啦散了一地。“不要回頭看。”謝容景輕聲說。隨著他每往前走一步，身姿便隨之長大一些，待完全離開院子時，已是先前那副翩翩少年模樣。兩旁的景物如同褪了色的油畫，就連恭敬候在院門前的魔族也逐漸失去了色彩，世界只余黑白二色，連風(fēng)也靜止了。整個幻境分崩離析，頃刻間化為齏粉。幾息后，一切歸于沉寂。虞穗穗環(huán)視四周，并未看到童雙和夏凌以及陣修教習(xí)。謝容景出幻境的方法和任何人都不同，他有意識的走出了幻境，而幻境也因此注意到了他。問心陣打從被造出的那一刻起，便一直以“世上第一幻陣”而聞名遐邇。而今，怎么會有人能在其中保留一絲清醒？這個人是誰？他為何能記住循環(huán)發(fā)生的幻境？又是怎么做到身處局中悟到破陣的契機(jī)？問心陣非常不解，它不是人，沒有演化出清晰的意識，只是遵循著本能加大了陣法的強(qiáng)度，想要再次試探這位闖入幻境的混血魔族。……“你怎么了？”虞穗穗察覺到謝容景的不對，嚇了一跳。二人現(xiàn)在仍在白霧中，這霧不同于深淵底部的霧氣，它是絮狀的，像一根根輕柔的蛛絲網(wǎng)。謝容景扶著額頭，身形快要站立不穩(wěn)。再睜眼時，他目光陰郁，冷冷地盯著身旁的少女。虞穗穗從未見過大反派露出這種眼神，像是藏匿著某種快要破土而出的怪物。他的面部表情瘋狂又壓抑，猝然伸手掐住虞穗穗的脖頸。虞穗穗：�。�！“住手�！彼�快要不能呼吸了：“你，你不記得我了嗎？”她看得出來，謝容景現(xiàn)在非常不對勁，最直觀的表現(xiàn)便是——對方似乎不認(rèn)識她了，而她也對面前的這位感到非常陌生。就像是……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殺人不眨眼的大反派。大反派本想隨手?jǐn)Q斷她的喉嚨，聽了這話，好看的桃花眼略過一絲疑惑。他薄唇輕啟，放緩了手上的力氣，溫聲問道。-“你是誰？”-“我是——”虞穗穗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反派對陌生人下手一向是穩(wěn)準(zhǔn)狠，俗稱沒輕沒重，連她的眼角都沁出了兩滴生理淚水。但她這次回答得很快。“虞穗穗，我是虞穗穗，謝容景，你真的一點(diǎn)都想不起來了嗎？”我是虞穗穗，是和你一起扛過斬魂劍，跳過審判臺，走過深淵底部的虞穗穗呀！“……”大反派低聲將她的名字念了幾遍，眼底的惡意逐漸被迷惘代替。像是某種看不見的藤蔓緩緩纏上他的身體，令他渾身僵硬，連指尖都在發(fā)麻。“虞穗穗……”“對，是我！”虞穗穗稍稍緩了過來，剛喘幾口氣，發(fā)現(xiàn)謝容景從腰間掏出了那把短刀。她：……下一秒，大反派手起刀落，將刀刃插進(jìn)了自己的左腿。衣袍被撕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虞穗穗錯愕地望著謝容景，他拔出那把刀，殷紅的血凝成一條細(xì)細(xì)的線，從刀尖滴答答落下。劇痛讓他暫時找回了理智，謝容景清醒過來，看向虞穗穗的眼神也不復(fù)先前那般陌生�！按笮〗恪！贝蠓磁奢p聲喚她。危險解除了。虞穗穗松了一口氣，后知后覺的雙腿發(fā)軟。剛剛情況危急沒有多想，現(xiàn)在沒事了，不免或多或少有些委屈。雖然她也明白：謝容景剛剛的確是出了什么問題，可她也確實(shí)差點(diǎn)被失手弄死，說沒被嚇著是不可能的——畢竟她加入穿書局前只是個普通人，就算心態(tài)好，也是個心態(tài)好的普通人。大反派看上去卻還要更失魂落魄，他怔仲地愣在原地，看上去自責(zé)極了。他的十指緊握成拳，指甲快要嵌進(jìn)肉里，還盯著自己左腿上的傷，似乎在認(rèn)真思忖要不要再補(bǔ)上幾刀。虞穗穗：……見對方這般反應(yīng)，她就神奇的……沒那么委屈了�！按笮〗氵�走得動么？”謝容景慢慢開口，聲音微啞。虞穗穗點(diǎn)點(diǎn)頭，只是一時腿軟而已，走還是能走的。謝容景俯下身，默默將她背在后背上�！暗鹊��！庇菟胨胝f：“我記得我剛剛是點(diǎn)頭來著……”“嗯。”“那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能走�！薄班拧！弊焐险f著嗯，實(shí)際半分將她放下來的意思都沒有，虞穗穗懷疑對方根本沒聽她在說什么，就像她先前一貫做的那樣，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蓯�，怎么不學(xué)她點(diǎn)好的。謝容景腿上有傷，走起路來倒是還算穩(wěn)，虞穗穗本來還想問如何出去，卻發(fā)現(xiàn)身旁的白霧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散去。他通過了問心陣的考驗(yàn)，問心陣也隨之放過了他們。“虞師姐！謝師兄！”童雙激動的聲音仿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我看到了！我好像隱約看到他們兩個的影子了！”“……”“大小姐。”謝容景突然問道：“如果剛剛真的……你會怎么樣�！彼�語氣淡淡，就像是在閑話家常，唯獨(dú)眼中閃爍著不明的晦暗情緒。謝容景本就生性多疑，此刻更是不可避免地想到——大小姐會不會害怕他，會不會不想和他一起了？現(xiàn)在不似在外，這里人類高手眾多，若是大小姐打定主意要和他劃清界限，而他又該何去何從？謝容景這樣想著，停下了腳步，靜靜等待她的回答。背后的少女溫溫軟軟，幾縷發(fā)絲輕輕掃過臉頰。虞穗穗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當(dāng)是隨口一問。她悠悠嘆氣：“我身上的儲物袋里還有幾萬靈石和三十張一次性符箓，若是我死了，你可以拿去用�！毕惹爸�所以會委屈，完全是因?yàn)橹x容景算是她比較熟悉的人，而被熟人攻擊難免會不高興。但若是真的要以這種方式死遁，那……也不是不行，至少比出師未捷身先死好多了。反正只要眼一閉，再加上屏蔽痛覺，怎么死都差不多�！啊�…你不恨我嗎�！敝x容景問。虞穗穗認(rèn)真地想了想，覺得恨倒不至于，但她回去后肯定會生大反派的氣，還會罵他。就像那些galgame一樣，在當(dāng)事人面前，她依舊說得半真半假�！澳阋彩鞘芰嘶镁车挠绊懧��！彼�趴在謝容景的后背，安撫地拍拍他的腦袋。謝容景僵住。他在原地愣了幾息，才猶豫著邁開腿，往幻境外走去。*萬里之外的一處山澗旁，一位須發(fā)皆白的干瘦老者正有一搭沒一搭地?fù)u著蒲扇，似在欣賞著面前的飛瀑。寒冬臘月，他只披了一件粗布開衫，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四周雷聲陣陣，陰云密布，奇怪的是，老者所處的那一小塊空地卻是艷陽高照，不沾半分風(fēng)雨。他的頭頂是藍(lán)得透明的天空，日光灑落在躺椅上，舒適而又愜意�！扒拜吔袢湛雌饋硇那椴诲e�！崩险呱砼赃�站著一個青年，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斟著茶水�！安诲e個鬼！”他突然睜開眼睛，半盞茶潑了一地。前輩素來喜怒無常，青年不敢再多言，眼觀鼻鼻觀心，垂手立在旁邊�！坝腥擞闷邭⒎ㄗ哌^了老夫的問心陣�！崩险唔�中發(fā)亮，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憤怒。青年知道問心陣是什么，其實(shí)在四大高手中，除了后來的醫(yī)仙，剩下的三位前輩從前都是互相看不順眼。而問心陣，便是他家前輩在一次打賭中輸給了靈君，才為他的學(xué)府布下了這座陣法�！罢嫦氩坏��！崩险呔従徴酒鹕恚�面露譏諷：“他收了那么多雜魚，可算有個能看的了。”若是旁人這般評價滄瀾學(xué)府，定是被會眾人嘲笑�？蓮睦险叩目谥姓f出，卻很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暗鹊取！崩险呷嗳嗷杌ǖ睦涎郏骸翱墒抢戏蚩村e了？一個連陣道都沒入的小丫頭片子，敢沖進(jìn)問心陣去救人？”說話間，天空瞬間炸響一道驚雷，連飛瀑也被生生劈成兩截。這……這真是太離譜了！老者俯下身，撿起那杯潑了的茶。他倒要親自去看看，老靈君從哪找來的兩個小兔崽子，連他的陣都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