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郞退了二十里之后,便停了下來,此地地勢不錯,一段彎路,又有點上坡,也不是很長也就百多米,這個距離,馬跑起來正好提速,從上往下,馬勢更強。
接下來,大家很快的掏出了干糧先吃點墊墊肚子,然后把兵器檢查了一遍,靜靜的等待著韃靼潰兵的出現(xiàn),他相信瓦拉人不會讓他失望。
時間過的很慢,特別是在這種等待的時候。
韃靼人有兩支大軍,兩支隊伍相距約五十里,瓦拉人的突然襲擊是針對后面的阿魯臺還是前面阿魯克帖木兒,還是同時或是先后打擊了,朱四郞不清楚,瓦拉來了多少人,朱四郞也不清楚??捎幸稽c,偷襲的瓦拉人必然勝利這是朱四郞能猜到的。
地點選的好不好,朱四郞無從判斷,這個時機選的不錯。瓦拉人應(yīng)該是盯上阿魯臺有一段時間了,知道他們會在這個點停下扎營。
韃靼人下馬收拾不到一刻鐘,隊伍散開后,人徹底放松了下來,有忙搭營的,有準備吃食的,還有人正偷懶小憩離開了隊伍。
偷襲就是要趁亂,不亂還要制造混亂,第一步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時機,接下來,朱四郞相信瓦拉人應(yīng)該很拿手,只是不知阿魯臺這人戰(zhàn)力如何。
阿魯臺當年借著永樂的東風(fēng)打敗過脫歡的父親馬哈木,此后鮮有勝跡,現(xiàn)在更是看到永樂就逃。脫歡少年成名,一舉奪回瓦拉頭領(lǐng)的位置。一個走下坡路,一個正昂首挺胸,如此一來,朱四郞更加有信心。
事實也是如此,當?shù)谝或T逃兵出現(xiàn)在朱四郞的視野里時,已經(jīng)過去了約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也即后世的兩個小時。二十里地,韃靼人逃過來,可能只要半個小時的時間,朱四郞等人離開戰(zhàn)場到現(xiàn)在,也就是說,雙方打一個半小時左右。激戰(zhàn)一個半小時,這時間打的可就不算短了,看來阿魯臺也是個不好相于的人物呀。
朱四郞看到韃靼人時,并沒有催動戰(zhàn)馬,只是把刀拔了出來,揮了揮手,指揮著六十人排成了兩排,坐等韃靼人沖到跟前。
打頭的韃靼人顯然沒有想到還會有人堵截,發(fā)現(xiàn)朱四郞一行時,馬慢了下來,應(yīng)該吃驚到迷惑,錦衣衛(wèi)華麗的飛魚服他們沒有見過,至少蒙古草原上沒有哪個部落會有這樣的衣裝。如今這遠遠的一隊人墻似的堵在面前,顯然是不懷好意的。
潰兵下意識的提了提韁繩,可很快的,他們又打馬跑了過來,沒有辦法,后面更多的潰兵涌了過來。
錦衣衛(wèi)第一排的三十人排的很緊密,這是朱四郞要求的,第一排手持刀,第二排則換弓待射。原本朱四郞并不想截劫一下,兵不見血,不并肩作戰(zhàn),很難形成戰(zhàn)斗力,成軍是目前錦衣衛(wèi)宣府千戶所的第一目標。
第一批出現(xiàn)的潰兵有百人之多,很快的便呈線型沖了過來,馬跑的不快,雖然在拼命的打馬。一進入箭的射程之內(nèi),馬上朱四郞這邊箭手開始射箭了。錦衣衛(wèi)這邊平均一人也只射出了兩箭,此時,第一排的人已經(jīng)沖出去了四五十米之遠。第二排的人也收了弓箭,壓力了過去。
接戰(zhàn)時,馬漸漸跑開了,兩馬之間的距離約有四五米足夠一馬穿過,錦衣衛(wèi)的馬速已經(jīng)提了上來,飛魚服,奔馬,還有高高揚起的繡春刀,飄逸,如云一般自那矮坡飄了下來。兩隊人馬交錯,有人落馬,穿過第一堵人墻后,馬上又是第二堵。同樣的看到明黃的飛魚服在風(fēng)中飛揚,繡春刀窄且亮,只要劃過,能把頭帶的飛起。
困獸莫斗,那是纏斗,當潰兵發(fā)現(xiàn)就只有這兩堵人墻時,更多的想法是沖過去就行了,更多的潰兵沖過來時,刀都沒提,只是想著能躲過這一對沖就行了。
穿過第一群潰兵時,朱四郞這邊有三人落馬,韃靼人多達四十六人落馬,看來瓦拉人把他們打的不是一般的慘。更主要的是,他們的馬有很多都跑的沒力了,有人已經(jīng)把刀扎入了馬屁股,馬也奮力的在跑,速度卻提不上來,很多馬嘴上已經(jīng)有白沫,居然有兩匹馬還沒相接,就自己失了前蹄軟在了地上。
穿過之后,朱四郞勒馬停了下來,又整了整隊形,不等他交待好,對面又稀稀拉拉有人跑了過來,這些人看到錦衣衛(wèi)之后,有的人反應(yīng)是繞開,更多的人卻是一頭撞了上來。
越是在后面的潰兵,越是沒有抵抗能力,很多人對撞時,居然是把頭一縮抱著馬脖子就想跑過去,結(jié)果這種人要不是被梟首就是刀鋒從頭上劃過,大多在馬跑幾步之后,便掉下馬來。
朱四郞帶著這隊人象是一團黃色的火焰,一路迎著這些韃靼人燒了過去,只到他們碰到同樣也是舉著刀的瓦拉人。
瓦拉人看到了朱四郞等人在阻殺逃兵,敵人的敵人那便是朋友,這個道理瓦拉人也懂。更別說,今天跟他們一起擊殺韃靼人的還有大明朝的錦衣衛(wèi),那些人穿的和對面這群人一個樣。
主戰(zhàn)場,阿魯臺準備扎營的那片區(qū)域,觸目驚心。
整個戰(zhàn)場被一種詭異的氣氛籠罩著,瓦拉人在收拾戰(zhàn)場,臉上有興奮的表情,更多的是疲憊。
戰(zhàn)場似乎有點靜,地上是各種姿勢的死人死馬,若沒死的,現(xiàn)在正在被補刀,也只有這些被補刀的會發(fā)出一兩聲叫喊。瓦拉人在戰(zhàn)場用腳踢來踢去,看著不爽的,又上去砍上幾刀。能聽到刀入肉的聲音,能聽到刀砍在骨頭上的聲音,沒死透的被砍后腳還抽搐了幾下??车娜颂岬断笥星Ы镏兀聊o一刀慢一刀的砍斫,被砍的機械的反應(yīng)著,或叫或抖動,真不知先前他們是怎么拼殺的。
踢開那些死人更重要的是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接下來還會伸手到死人懷里掏兩下,脖子上的項鏈摘下了,手上的鐲子戒指擼下來,靴子不錯也扯下來,臉上漠無表情動作著。
受傷的馬已經(jīng)被牽到了一邊,有人在仔細的檢查那些傷口,有的馬被一團不知什么草藥糊在了傷口上,有的則被一刀捅在脖子上,不等馬掙扎,就被兩三人聯(lián)手摁倒在地,死死的摁一下會會,馬悲嘶幾聲之后,腿就不踢了,血在濺了一地,又積成了灘,馬腳在抖動。殺馬的人只是抹了抹臉上的血,隨即又掏出小刀去分割馬尸馬肉。
飲馬河水已經(jīng)是紅色的了,對面邊,正有人把尸體往河里扔,撲通,濺起的河水都帶著血色,尸體在水里翻滾,順水而下,被帶走,一眼看去,河邊上時起時伏的還有很多尸體,不只是人,還有馬的尸體。
不是說敵人死了一般都不埋的,等野獸吃盡了去,骸骨以后也是滋養(yǎng)大地,怎么會把尸體扔進河里。
天色暗了下來,晚霞如血,血色在天,血腥味浸淫在四周。還有三三兩兩聚在戰(zhàn)場上的瓦拉人,他們在清理韃靼人的物資,車還在,拉車的牛馬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車上的物資散亂著??梢钥吹接屑Z草,有營帳,有器皿,偶爾這些人還會發(fā)出兩聲驚呼。
戰(zhàn)場一邊已經(jīng)搭起了很多火堆,越來越多的瓦拉人從戰(zhàn)場回籠到火堆周圍。站著的走動的遠遠少過坐地上的躺地上的,戰(zhàn)馬則散在四周垂著頭吃著草,無人去理會。
朱四郞被帶到了處林子邊,那邊已經(jīng)打起了火把,點起了火堆,火堆邊坐著好幾個人,就這么坐在地上,有的腿盤著,有的腿伸著,還有的很沒樣子的躺在地上,巴特也坐在地上,他面前坐著那人彎著腰在喘氣,巴特跟他說著話,聲音不高,朱四郞聽不大清楚。當巴特看到朱四郞時,他跳了起來,“四郞?!贝蠼兄吡诉^來。
巴特這一聲,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原先幾個坐著躺著的人,都坐直了身子,那個喘著氣的人,也向朱四郞看了過來。
“四郞,這便是綽羅斯部的脫歡,大明的順寧王?!敝焖泥O很意外,巴特居然知道脫歡是大明的順寧王。這個王爵是當年他父親馬哈木戰(zhàn)死,脫歡向明朝求爵,永樂賜他的。
朱四郞也不知如何見禮,只是抱了抱拳:“見過順寧王?!?br/> “你便是朱四郞?!泵晒诺馁F族都會說漢語,而且級別越高的說的越好。
“在下大明錦衣衛(wèi)宣府千戶所僉事朱四郞?!?br/> “我知道,看你的袍子我便知你是錦衣衛(wèi)。”脫歡抓起一個酒囊,抿了一大口酒,“噢”,嘴里舒坦了**了一聲。這個酒囊是巴特的,朱四郞認識。
“這酒便是你釀的,能不能多拉些過來。”說這話時,脫歡還在咂著酒味,品酒一般,全然不象是在尸骨遍地的戰(zhàn)場。
“這酒一年也就出那么些,王爺若是喜歡,四郞可以拉起過來?!?br/> “呵呵?!泵摎g笑了笑,眼里突然有一絲凌厲的目光,“你們的皇帝在哪里?!?br/> “四郞離開興和衛(wèi)時,皇上已經(jīng)到了宣府,此時皇上御駕何處,四郞不知?!?br/> “這次你們皇帝帶了多少兵馬過來追殺阿魯臺?”
“少說出有三十萬吧?!?br/> “三十萬,去年大軍不也是到這河邊的,今年又三十萬?”邊上有一個人叫道,顯然他不在相信。
朱四郞沒有出聲。
脫歡撩起長袍,腿上血淋淋的,他把手上的酒往腿上倒了些,然后咧了咧嘴。
“酒能治傷,可惜了這酒?!泵摎g腿上這刀口的肉已經(jīng)翻了起來,酒一下去后,血水順著小腿流下,“去告訴你們的皇帝,阿魯臺我已經(jīng)幫他打了,不用再過來了。”他這話引來了邊上幾人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