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離開迎客廳,剛回轉(zhuǎn)閣樓頂層,就聽到島外一聲嘯音,似乎有人來訪,他眸光一凝,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煙氣隱隱,落在玉幾的青銅寶壺上,鵠首蛟足,漸而伸展,從壺口中垂落的撲簌簌的花色中凝成的冊子翻開,定格在一頁,躍然而出,栩栩如生。
在其上,光開如鏡,照出空中浮著一艘踞云飛舟,上面立著一個身著道袍的修士,法衣上描著正清院的祥云,面容古板,一聲不吭。
修士面無表情,可身后紅彤彤的焰明如朝霞,火光不斷炸開,身隨風(fēng)火,舉動如山,吐氣成云,正是化丹第二重境界,丹煞外泄的景象。
“這位來了?!?br/>
陳玄怔了怔,手上的動作不停,拿出牌符打開禁制,再然后,一道虹橋憑空出現(xiàn),上接天穹,下到閣樓,下一刻,火光一隱,修士從從容容進(jìn)來。
來人面無表情,面容上似乎始終罩著一層厚厚的寒霜,他伸手入袖,拿出一塊牌符,冷聲道,“我名趙斗靈,乃正清院下的掌閣,今日來這里,是調(diào)查審問有人襲殺門中真?zhèn)鞯茏雨愋??!?br/>
正清院有正本清源之意,掌門中刑法律令,權(quán)力很大。正清院和其他八大院一樣,記錄在冊的司職名額沒有多少,可能不到二十個,可每一個都份量十足。像正清院這樣的權(quán)力機(jī)構(gòu),掌院,掌閣、執(zhí)事,每一個都有一定的獨行執(zhí)法權(quán)。
來的這人趙斗靈是正清院的掌閣,很多時候,連正清院的副掌院之流都不可能對其頤指氣使,隨意安排,其自主權(quán)很大。
襲殺真?zhèn)鞯茏又?,趙斗靈就自己判罰!
“趙叔,”
陳玄見到來人,根本不懼其面上的寒色,反而露出笑容,親切地打了個招呼,道,“怎么親自來了,這事兒,你讓隨意一個手下來就行啊?!?br/>
這樣的親切,甚至比在陳家和同一支的元嬰真人陳泰和說話都要親切。
“陳玄,”
趙斗靈盯著陳玄,看了好一會,面上寒色退去,看上去還是古板,但沒了剛才的壓迫感,道,“你和父親可真不太一樣?!?br/>
陳玄很是輕松,道,“因為我是陳玄,不是其他人。”
“嗯。”
趙斗靈不再多說,踱步來到閣樓前沿,見四下林色沉郁,再遠(yuǎn)處,波光粼粼,天色浸染入內(nèi),彌漫著一種七彩之光,道,“這事兒我接手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說一說?!?br/>
“也沒有什么太特別的想法?!?br/>
陳玄面對這位自己父親的至交好友,神態(tài)真誠,道,“我只是見招拆招,隨機(jī)應(yīng)變?!?br/>
在丹鼎院,他沒有想到取丹藥時會生波瀾,但既然發(fā)生了,那就得動手。一方面,維護(hù)真?zhèn)鞯茏拥纳矸莺屯?yán),不允許后退。另一方面,就是認(rèn)出蘇鵬有秦陽蘇家的背景,符合他對抗蘇家強(qiáng)硬的“人設(shè)”。
打了人,抓了人,接下來就是善后。
當(dāng)時傳音真明,讓其通告正清院,固然因為正清院職能所在,掌門規(guī)律令,蘇鵬等人違背門規(guī)之事,正好正清院管轄,更重要的還是,正清院中有這位趙斗靈。
正清院有人,就有運(yùn)作的空間。不然的話,正清院要是來人把蘇鵬等人提審到正清院,就是最后把蘇鵬等人繩之以法,他除了把蘇鵬等人的背后世家都得罪了,一點好處沒有。
“發(fā)展到現(xiàn)在,”
陳玄把事情經(jīng)過講了一遍,雙眉一軒,現(xiàn)出鋒銳之色,道,“既然連趙叔你都驚動了,我也不能空手而歸,最起碼要把這群人榨干凈,讓他們好好出一次血!”
“也好?!?br/>
對這樣的事兒,趙斗靈信手捏來,不帶半點煙火氣,只是他又打量了陳玄一眼。真沒有想到,自己那個溫和儒雅的好友居然有這樣一個果決的兒子。這種隨機(jī)應(yīng)變,并利用自己掌握的各種資源為自己謀取利益的做法,有點意思。
談完要事,接下來就是長輩晚輩間的敘舊,其樂融融。
……
云雷島。
云深景濃,天陰欲雨。
少頃,一道遁光從天而降,繼而煙氣向兩側(cè)開,如展開的雙翼,蘇白白從里面出來,見兩側(cè)竹葉連綿,曲徑通幽,杳然難覓,行過數(shù)十步,前有石橋,橋頭上蹲著睚眥之相,天光照在上面,彩色氤氳而動,似乎要隨時活過來,把不經(jīng)允許進(jìn)入到這里的人撕成碎片。
蘇白白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然后從袖中取出一塊符牌,輕輕一晃,護(hù)住自己,過了石橋,再前面,豁然開朗,碧瓦雕檐,金釘朱戶,上懸一匾:“不虞仙府?!?br/>
蘇白白直接進(jìn)去,到了里間,發(fā)現(xiàn)流光溢彩,星火升空,稀稀疏疏的玉色垂落下來,映出一個人影,雙眉如墨,深得嚇人,幾乎連成一線,偏偏身材嬌小,比一般的女子還要柔弱,手拿拂塵,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人。”
蘇白白看了眼,就上前一步,稟告道,“按照真人交代,事情已經(jīng)辦了,只是那些人并沒有讓陳玄松口。”
“辦了就行。”
嬌小的真人抖著其烏黑的長眉,沒有多說,他身為秦陽蘇家的人,從未開脈走到現(xiàn)在的元嬰層次,深深地知道世家的復(fù)雜。世家,不但能夠給家中弟子提供大樹底下好乘涼,也有泥沼和枷鎖,沾上之后,會有不小的隱患。陳玄已沾上了腥,以后自有反噬。
“清墨在煉制法寶,不太方便,此事還得我們解決?!?br/>
這位真人頓了頓后,繼續(xù)說話,“蘇鵬等人是違背了門規(guī),可陳玄沒有資格扣押他們,你持我手書,前往正清院,讓正清院的云執(zhí)事到月天島走一趟,把人都提到正清院?!?br/>
“陳玄到底年紀(jì)輕輕,不夠老練,猛然遇到這樣的事兒,不會面面俱到,很大可能還沒有通知正清院?!?br/>
“到了正清院,我們自然會有空間運(yùn)作。”
蘇白白聽了,不由得贊嘆姜還是老的辣,她上前領(lǐng)了手書,裙裾一搖,出了仙府,乘飛舟,前往正清院。
路上無話,不知何時,正清院已在望。
這溟滄派的九大院之一位于玄龜陸洲九峰天囚峰之上,院外一字排開七塊巨碑,上刻溟滄派門規(guī)戒條,每塊碑上都趴伏著一只狴犴,虎視眈眈地看著來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