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銅骨境悶哼了一聲,一手緊攥劍身,使之不能寸進,一劍瞅準方位,扎穿尸體,更深扎土中。土下當即滲出鮮血,平躺在土里的癸巳被他一擊穿身,劇痛下無力上刺,劍離手,手砸落。
劍卻也留在了對方體內,劍尖斑駁,浸滿了他換自母窟的劇毒,一種腐蝕之力很強的毒。劍尖距心臟仍有一掌之距,但腐毒已侵入內腑,讓對方腑臟大痛,口吐黑血,儼然受了重創(chuàng)。
癸巳搏命一擊,生死難料,倒身在地的戎胥牟心頭大悲,驟然想起了無數(shù)親人,阿爺,爹娘,大哥,弟妹,四伯,眾多不知生死的叔伯,悲意越來越盛,他只覺久未動靜的印堂再度發(fā)熱,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孕生。似乎悲傷是有形之物,被他的思緒籠住,凝在刀身。
刀隨悲發(fā),‘犀突悲’一出,周遭一切緩慢下來,秋寒傷瑟,悲風肅殺,此刻不是他在運刀,而是悲痛之意馭著他,刀鋒自平地而起,狠狠挑向仇敵腹心,傷己心,更傷敵心。
那銅骨境滿眼的秋風落葉,一瞬間失神,不知想起了甚么,竟然眼角濕潤。
我不是在死煉廝殺嗎?心頭大警,讓他迅速回神。見刀尖偏離,尚未觸及腰腹,以為對手傷重,失了準,心中一松。手卻不慢,將土里拔出的劍,輪圓劈下,想著以攻代守,后發(fā)先至。
卻不料,仲牟這一挑,本就不是挑向他,而是挑在癸巳留的劍柄末端。劍柄被自下而上重重頂擊,便推著劍鋒狠插心臟。
同一瞬,面對當頭之劍,他發(fā)力太猛,已然來不及收勢后撤,只能不退反進,貼向敵人。
那疑似帝神教終于知其用意,兩眼駭色,卻無法阻住體內上刺的劍鋒。臨死前,憤怒不甘化為最后一肘,砸向仲牟貼近的脖頸。
仲牟忙用‘猱翻思’,打算以翻摔卸去大部分力道,但前番廝殺留下的矛刺腰傷,讓他一時力軟,被砸飛出去,摔得七葷八素,頭昏暈眩下,更是大口吐血,脊柱都受了重傷,一時竟站不起身來。
反觀大敵,同樣倒地不起,不斷嘔著黑血,抽搐幾下,便再無動靜,不知是死于劍斷心脈,還是腐毒攻心。
那邊原本重傷的大成刺客,心神俱震下,被癸亥拼著胸口挨上一刀,重拳直沖鼻梁,鼻骨斷裂直插腦中,當即七竅溢血而亡。
與狁豹對戰(zhàn)的巔峰眼見通過死煉無望,絕望中招招與狁豹以命換命,幸虧狁豹換取的尖刺鎧甲堅厚耐打。狁豹與癸亥頗費了一番手腳,最終聯(lián)手斃敵,那人至死也未想逃走,倒是兩人身上又多了不少恐怖傷口。
狁豹將癸巳從土里挖了出來。他的胸腹之處被貫穿,流了很多血,好在沒有當場喪命,只是已極度虛弱。
狁豹將兩方的布囊都搜取到手,便與癸亥各背一人,迅速離去,來到三人一早準備好的藏身之地,峰崖峭壁上的一處洞穴,等待黃昏盡去,死煉最后一刻的來臨。
殘陽泣血,斜斜在洞中留給幾人長長的影尾。
狁豹將幾只布囊打開,忍住刺鼻的香氣,重重的松了口氣,終于湊齊了三塊紋路不同的骨甲。
拼接了幾下,僵在那里。
戎胥牟脊柱受創(chuàng),靠在洞壁,盯著他的神色,一種不安襲上心頭。
坐在一旁的癸亥焦急道:“癸申,不會沒湊齊吧?”
狁豹展顏一笑,臉上的贅肉微微抖動,“怎么可能,咱們終于湊齊啦!”
他緩緩走向癸亥,將骨甲遞過去,“給,你自己看看吧!”
癸亥見他笑了,心頭大寬,“謝天謝地”,接在手中,好象是一列字。
“三甚么一,一人甚么啊,就這玩意讓俺們兄弟拼死拼活的,不管了,能活命就行。
狁豹陡然目露兇光,趁他不備,巫血秘術發(fā)動,猛力直沖,頂著大個子的頭顱重重撞在洞壁。他鎧甲上豎起的無數(shù)銅刺,將癸亥從頭顱、脖頸到胸口都狠狠刺穿。
“不要~”仲牟虛弱的聲音終究慢了一步,兩人近在咫尺,他卻無力阻止。
“為甚么?”癸亥被狁豹狠狠頂著,刺穿的脖子,汩汩淌血,“告訴俺,咳~咳~是不是骨甲寫了甚么?”
狁豹眼眶濕紅,卻惡聲道:“叫你多認認字,三骨歸一,一人獨活……”
癸亥咧開嘴,“又多認了幾個啊,咳~咳~你偷襲俺,咳~瞧不起你,咳~咳~俺只想活著,但不給俺活,咳~咳~下輩子……再打……過……”
“傻……大……個……”狁豹緊咬的牙關將字一個一個擠出來,卻依舊狠狠頂著對方。
“原來如此,呃~呃~早該想到瘟老賊沒那么容易放過我們,到頭來還是草蟲?!惫锼葢K笑,他同樣虛弱得站不起身,看到狁豹布滿血絲的眥裂雙目,不象殺了人,倒象被人殺。
他第一次想笑,僵硬的臉卻笑不出來,“呃~呃~呃~放心吧,這些年,沒有癸子老大,你,傻大個,我早死了一百次,與你們生死與共的日子,是我在這渾濁的人世最開心的日子,只可惜有些事沒能去做……老大、癸申,其實我好羨慕你們兄弟倆,總想著有朝一日變成咱們兄弟四個……”